任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心中的喜悦和自豪瞬间被担忧取代,连忙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心疼。
他的手臂结实而温暖,透过那层薄薄的、沾满油污的制服布料,清晰地传递着一种……属于年轻生命的、真实而滚烫的热度。
这与卡尔和格里格斯那种充满了占有欲和恶意的碰触完全不同,甚至与宫廷中那些礼节性的、冰冷的肢体接触也截然不同。
塞拉菲娜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竟然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支撑和暖意,以及自身确实存在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紧绷后的突然松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发软,几乎要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的手臂上。
一种奇异的、不该有的、如同电流般酥麻的情绪,再次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似乎正在她那被理智层层包裹、坚如磐石的心房缝隙中,更加放肆地滋生蔓延。
在这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黑暗地下,在这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之后,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想要就这样暂时靠着他,什么都不去想,忘记女王的身份、帝国的重担、血腥的阴谋和无尽的危险……的冲动。
哪怕只有一秒钟。
当然,这种危险的冲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她那强大到近乎残酷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
但那瞬间的动摇和依赖,却让她的眼神,在那一刻不再是完全的冰冷、空洞或纯粹的伪装,而是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混合着极致疲惫、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言喻的迷茫。
她很快便不动声色地、轻轻挣脱了任的搀扶,仿佛刚才的依赖只是因为体力不支。
她走到旁边一张稍微干净点的金属凳子上坐下,用那双因长时间集中精神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刚才……真的吓坏我了……”
她低着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旁边一张被废弃的、满是划痕的数据板上。
或许是为了排解内心那无法言说的压力和混乱,那部分属于“艺术家塞拉菲娜”的灵魂在极度压抑下的本能流露,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旁边一支几乎快要没墨的记录笔,开始在那块粗糙的板子上……随意地涂画起来。
她并没有画什么具象的东西,只是一些……看似混乱无序、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内在毁灭性韵律的线条。
有如同蛛网般疯狂纠缠、代表着无边压抑和绝望的扭曲曲线,也有如同闪电般锐利刺眼、试图撕裂一切束缚的破碎直线,还有一些……极其微小的、仿佛在无尽废墟中挣扎着想要维持秩序、象征着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对“美”或“逻辑”的残存渴望的、冰冷的几何图形的碎片。
这完全是她灵魂深处那一部分被常年压抑的、属于艺术家的敏感与疯狂,在经历了极致压力和成功窃取机密的刺激后,一次无意识的、危险的宣泄。
任好奇地凑过来看那些抽象的线条。
技术区的其他成员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各自心有余悸地检查着设备,这个角落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远处设备的低鸣。
他看不懂那些线条,但那里面蕴含的某种力量——压抑、痛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让他心头一震。
“伊莉娜”……原来是这样的吗?他所认识的那个沉默、谨慎的女人,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的风暴?
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秘密,一个更深邃、更令人心疼、也……更吸引他的灵魂。
“伊莉娜姐……你还会画画?”
任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奇,还有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更多的渴望。
塞拉菲娜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停下了笔。
慌乱爬上她的脸颊——该死,刚才太失神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那块暴露了太多情绪的数据板藏起来。
“没……没什么……”
她试图掩饰,声音有些不稳,“压力太大,随便画画……以前……在家乡……跟一个老画师学的……”
“不,很特别。”
任却温柔地阻止了她的动作,目光没有再看画板,而是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那目光真诚得几乎灼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怜惜。
“虽然我看不懂……但我能感觉到……这里面……有很多故事。”
故事……塞拉菲娜的心猛地一缩。
他的眼神太专注,太清澈,几乎让她无所遁形。
那层伪装出来的脆弱,仿佛真的要被这目光刺穿,露出里面疲惫不堪的内核。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狼狈地想要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任的手伸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搀扶,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却又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那只沾满了油污、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