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颇沉,细细听来并无责骂。容洛珠瞳观量堂中各人脸色,微微一笑:“万花若真有各自的美。这花中就不会分什么花王花圣,更不会只牡丹倾国倾城。于本宫看来,在座娘子们是流水,江河,书卷,清风,松柏。每一人都不曾重复,亦是万中无一的佼佼。娘娘又怎能将娘子们笼统的一处论之?这般也当真委屈了她们。”
人人都爱惜自己美貌,女子尤甚。向凌竹以花喻人,是三岁小童都会的说辞,更何况,谁又喜欢自己只是万花丛中一朵寻常花?容洛此下借了万物论说美人,是当真应了“举世无双”四个字,比向凌竹的说法高了不知多少,直教诸位娘子瞬间眉目冁然,连声道谢。
容洛四两拨千斤,让向凌竹吃了瘪。向凌竹脸色立时阴郁许多,勉强地勾唇应和两句,向凌竹瞧见元妃唇际抿着的哂笑。指尖捏着袖角,压下火气,让身旁的肖掌事吩咐上菜。
办宴席是为了相看贵女,崔妙仪身份已定。容洛要做的便是护着她走到最后一步,其余的就是当真替容明兰挑选妾室。
各家姑娘都是有备而来。席上用膳时动作流利又无比稳当,酸甜苦辣的菜色吃得吃不得,面上都不曾流露过异色。一道芥末生鱼尝过三次,一道道糖醋丸子上了桌,容洛将一颗送入口中。放眼望过去,数位娘子眼中都盈盈含着泪花,一见丸子,脸面没有变幻,手下快速接过的动作倒使人不禁莞尔,心生怜惜。
一旁的崔妙仪和盛婉思倒十分平静。盛婉思有忌口,芥末是最怕吃的,生鱼片沾着芥末同姜丝,也全全吃入了腹中。表情、举止都如同平常。崔妙仪掌管家室,替其父母招待客人的时候不在少数,为防菜肴有变,她也得亲自尝过。时日渐长,什么喜欢不喜欢,也都全忘了一干二净。反观向绫罗——不喜的,吃了一口就会撇到一旁。要不就是一筷子的菜吃得极慢,磨蹭等着换另一道膳食。
本她与太子妃位也没缘分。容洛看了一眼,双唇微抿,拾起筷箸去吃前一道芥末生鱼。不想她不寻向绫罗的麻烦,向凌竹倒先找了她的茬:“本宫听闻盛姑娘不喜胡椒芥末,如今一看倒是极其普通。不晓得是否是因公主好食鱼,让姑娘领会了生鱼鲜美?说来太子也格外好鱼,若得个知己,约莫也是好事。明崇,你以为如何?”
盛婉思与孟氏同她交好之事贵女命妇皆知。向凌竹这话完完全全是在指她唆使教导盛婉思,以投容明兰之好,得他对盛婉思青眼相加——皇帝就在殿旁听着,向凌竹当众挑出此时,心思可谓叵测之至。
用膳的动作停滞。盛婉思抬眼瞧着容洛进膳,不做声回应任何,又见向凌竹满面凌冽,心下一急,才欲开口解释。只听一声银筷落桌的叮咛,柔如泉水的笑语在耳边响起,一瞬盖下她所有出声。
“当真是巧。”耳际灯笼坠子轻轻转动。容洛笑意浓烈地扬目看向向凌竹,“娘娘与本宫竟也会有想法相同的一日。”
【??作者有话说】
回来晚了。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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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11。9晋|江独家发表
◎欲来。(已替换)◎
向凌竹兀然将话头转到盛婉思身上,实是一早得知盛婉思跟容明兰之间的事情,妄图以此向皇帝揭穿容洛野心勃勃的面目。但她千算万算,到底没算到皇帝比她更早得知此事,也是有意放纵容洛所为——或者说,这是皇帝同容洛之间的交易。他默许盛婉思存在容明兰身边,同理,容洛要替他仔细打点,帮着崔妙仪扫清障碍,助崔妙仪为妃。
诚如容洛所知,皇帝与世家间总有许多龃龉。这些龃龉不能翻到明面上,皇帝只能在暗流中与世家互相撕扯。而恰是如此,他纵然忌讳容洛,也不得不去用一用容洛。毕竟,容洛心怀其它、伪装良善,皇帝也并非不曾知悉。
二十四年桎梏,九年分离,二人到底都是父女。血脉中的某些东西,如何也都是相像的。
向凌竹一句话出了口。皇帝看着折子,面上坐如金钟,耳旁却已经开始留意起外殿。听闻容洛回答,他眼中一暗,心上一瞬间生出忌惮,担忧,堤防种种。良久,他手上一沉,将折子放回桌案上,再无动静。
容洛的回答向凌竹始料未及。些微一怔,向凌竹还未回话,便见着容洛看向其他贵女,轻轻一笑,道:“盛姑娘与本宫是友人,在座姑娘们约莫都晓得。这话说出来或许有失公平。但盛姑娘聪慧,性子贤淑款柔亦是众位娘子亲眼得见,也是理当得的夸赞。”
孟氏是与人交往的好手,这段时日加了个元氏女的头衔,是时常出没于各式各样的命妇宴会。连带着盛婉思也得了光,经常能与各位千金娘子相见玩耍。她温顺知礼,又得孟氏有目的的从小调教,做事进退有度,该在贵女中站阵营是从不马虎。自然,该让后一步投贵女所好,她亦让得格外流利。故而她在千金内闱中的名声也是极其好的。
此下容洛发了话,娘子们约莫晓得容洛属意盛婉思,心内颇有几分不爽快。但要驳去容洛话头,挑盛婉思的刺,她们到头也找不出盛婉思一丝一毫的不是。且盛婉思平日选脂粉簪子,春猎赋诗,她们得的情也不在少。这厢在众目睽睽之下攻击盛婉思,是逞一时之快,可说到底呢?她们是坏了自己的气度,坏了自己的声名,落了个小肚鸡肠、以下犯上的烂名头。
况且,盛婉思从前的身份各人也不是没有听闻。元氏对国库多有帮扶,但盛婉思却并非实实在在的元氏嫡系族人。表亲,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太子良媛罢了。
一时众人心思丛生。容洛端坐高位,一瞬明晰这些官家贵女的想法。含笑凝视座下,容洛目光温和地安抚了一下盛婉思,便听得各家娘子相互应和,全是夸赞盛婉思的话语。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崔妙仪。
眼中阴郁。向凌竹眉角微紧,唇角蓦然一抿。指尖用力捏着袖角,她暗骂一声容洛巧舌如簧,立时在此起彼伏的赞扬中寻到从未启唇、安然用膳的崔妙仪。笑问道:“这般一听,仿佛只有崔姑娘不曾得过盛娘子的恩惠。”
崔妙仪只擅长管家。对长安中贵女的那些路数多有不喜,更疲乏于应付这些麻雀一样的娘子。看她自落座起就不曾与其他人言语过什么,向凌竹便明了她并不受千金娘子们喜爱,有关她的那些传闻更是依照事实所传。
安分坐着仍被点名,崔妙仪咽下一片鱼肉,眉心蹙起一丁点不快,随即立刻放开。也不晓得是被芥末辣着,或是不满向凌竹。
将银筷整齐的摆放在桌案上。崔妙仪挪膝撤后了一步,恭敬地对皇后福了福身,“回娘娘的话,妙仪是未曾得过娘子恩惠。”见向凌竹面上浮起深色,崔妙仪恹恹沉眼,又补上一句:“但妙仪曾见过娘子帮寺庙设立粥棚,也见过娘子护佑被人侮辱打骂的乞儿。故此,妙仪虽不能以身为例,亦确确实实不能否认盛娘子是个玲珑玉人。”
向凌竹本以为崔妙仪与盛婉思身份性子差别广阔,不可能会所交集。想以她作为突破口,与其余娘子形成对比,来显示盛婉思所做种种实在过于巧合,是别有用心。但怎想这二人无来往是真,盛婉思的善心也是真。这一下崔妙仪的回答是称了她的心,可同样是当众给了她巨大的难堪。
余光瞥见容洛唇边若有若无的讥诮。向凌竹气息沉重,勉强笑着附和一声盛婉思美名在外。她拾起筷箸用膳,快速地动作虽盖了她颤抖的手势,但却压不住她不时泄露的怒气。
把控宴席的权利在向凌竹连连吃瘪后转到容洛手中。席间容洛及谢贵妃二人与娘子们谈天说地,一句问一问内宅管治,一句聊一聊长安新出的锦缎花色,时辰悄无声息地度过。各家贵女出了宫,也才发现容洛所问的那些话里有什么玄机。这懊丧一下自己在吃喝玩乐上的兴致勃勃,那庆幸自己在管家上面答话的妥帖。是压根不知晓太子妃与良媛的位置上早就定了人选,她们所能争的仅仅良娣一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