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如城看着容洛好一阵,口吻复杂:“大殿下这意思,是我令氏可赴险,你谢家就金贵?”
令如城与容洛的想法自然不同,在他看来,夺嫡一类的事素来危险。单看历朝历代,没一人是能确定太子当真能稳稳做上皇位。一旦这太子在夺嫡之争里落于下乘,那就是所有支持者的噩梦与胜者的清扫。
当然,他也不是如此短见和小肚鸡肠,一心只看到了生死。与容洛的话想当然也是开玩笑罢了。
“都督也明白谢家早就受陛下忌惮,如今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算得上金贵。”付之莞尔,容洛看着重澈与重翰云步入庭中,微微一怔,收回视线,“本宫也是思量三番才做此决定。都督亦安心,本宫与你立誓,只消本宫在一日,辅佐太子的,便不会有谢家。”
得这话,令如城苍老的面容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大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夫当然信得过大殿下。这立誓实在是不必要的。”说罢他笑意一顿,看着容洛身后不远,倏是叹息,“想来大殿下……是还未曾让谢家领会心思吧?”
不必他再点明,容洛也知是谁到了令家。长身而立,容洛也未曾回身去看。一会儿,一只装着画卷的匣子就递到了令如城与容洛眼前。
“都督大寿,我谢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幅山松图,就祝都督寿比南山不老松了。”谢琅磬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际响起,眼见着谢琅磬与令如城言语,容洛缓缓抬眼迎上谢琅磬。
谢琅磬与令如城说着话,双眼却一直是在盯着她。令如城显然也知道谢家有怒,抱拳道了谢,便借着与人说话的空当换了位置,站远了一些。
静默许久,谢琅磬面目凝肃:“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便是直直白白的责问,连客套寒暄都没有半句。
亦是印证了谢攸宁的话,这谢家,已不是一年前那个谢家。这些对谢家荣华有心思的人……想把她当成工具——
往上爬。
“谢琅磬。”心中一刺,容洛冷冷蹙眉,“本宫是‘大殿下’。要做什么,何须向你谢家报备明细?”
谢家与容洛的关系素来融洽,这一遭吃了容洛的冷脸,谢琅磬不禁噎了好一下。盯着容洛,少顷,他扫袖低首,朝容洛躬身。
“臣谢琅磬,”他沉气,“见过安国明崇公主。”
凝望这谢琅磬施礼,容洛眸中的痛色一分更深一分。稍稍偏首,容洛低低“嗯”了一声,便越过他向着步入轩庭的宁杏颜行去。
两厢行径落在众人眼里,无疑是让猜测纷叠而起。不过容洛与谢琅磬都不会解释,一家人异心,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
当然谢琅磬也颇为气怒。这两年来容洛一直处处为着谢家,忽然之间,从益州回来,却是第一件事就是让太子疏远谢家。偏谢家如何都抓不住太子,太子也对谢家敬谢不敏,一句句都是“本宫不愿皇姐生气,少师请回”。直是生生断了谢家往上走的路子。
对容洛的心思,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他作为世家子,见惯世家迎难而上的样子,就觉得容洛的担心太过多余,也太眼界短小。
如此,与容洛是注定了要不欢而散。
。
“谢家这一辈压得太久,好不容易太子又到了岁数,坐不住是意料中的。”
宁杏颜与容洛时常相见,数日前就得知了她与谢攸宁会面的事情,现在见着容洛和谢琅磬这模样,不必猜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同容洛到小亭处坐下,宁杏颜低叹一声:“不过现下太子答应了你不接近谢家,谢家也没本事干出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事,过几日应当也会明白过来,安分守己。”
“不止一位皇子。”容洛揉眉,“如今是不知外祖的心思。我原是想去谢家一回,商议朝中的事,现如今是去不得了。”
“担忧着便不去,省着点精神。才经过契丹一事,回到皇都又立马开始劳心劳力,你倒也得顾着身子。”拍了拍容洛手背,宁杏颜语气中颇为担心,“我之前去你府上的时候,听太医说你还需再吃几月药?”
容洛颔首,“倒不是大事,吃完这几方就行了。”
“过后还需再改方子,约莫你还需吃到明年晚春。”柔婉的声音落下去,清朗的声音便滑到了耳畔,容洛眉眼微扬,便看着重澈走了进来。
“眼下的方子我吃得还好,近日来也不咳了,还改什么。”睨他片刻,容洛颇有些疲累。
从益州回长安的路上这除蛊虫的方子就换了四五次,现在这个药方她吃了一个月,好不容易习惯那冲天的苦气,自觉也不伤身,一听要换,她便好似又嗅到了浓烈药味,难免烦躁。
“新的方子温和滋补,比现在的要好。”望着容洛,重澈眼中含笑,“方才是与谢少师起了冲撞?”
他不问倒好,一问容洛便觉得心里十分难受,纵是当时当日谢攸宁来提醒她时,她都未曾有眼下这般地难忍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