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她也不是她父皇那样小心翼翼没有底气的人,她既敢辅佐容明兰,便不担心他趁她眨眼的空隙里生出什么事来。她选择扶持他登基为帝,便是从一开始就有十足的把握让他不作出出格的事情。
“阿姐下来要怎么做?”拾起书信抖了抖,容明辕抬头看向容洛,“云之与我相熟,我也可以将书信交给父皇。六皇叔这般用心如是被父皇知晓,定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踏入皇都。”
“既然让你四哥知道了,便都交由他来办。”容洛起身,拢拢衣袍,将案上的画卷放回木匣中,“况且我也想知道南阳王身后到底是什么人。知道了方才好办事。”
语句一顿,她又道:“难道你真当父皇不知道此事么?父皇如此多疑,跟前这么多年就一个崔诵翁伺候,你觉着父皇会做出这种无利可图之事,随随便便留人在跟前晃荡?”
诚如她所说,当今皇帝并不是这样一个糊涂的人。他便是年岁再高再昏庸,也不会做出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
自然他留南阳王在身旁有什么好处她也不清楚。说他对南阳王或许存有死后交托皇位的意愿?也不尽能一口否认。
皇帝在前二十余年跟连隐南的斗争中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眼下他身体愈发不济,一日更差一日,亦愈发昏头昏脑,没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便是容洛拥有前世的记忆,也只知道他珍爱容明辕,对容明辕倾注了所有的爱。因为担忧容明辕无法在皇位上稳坐,甚至不惜利用她的一生作为棋子,不惜教他用已经成为人彘的谢贵妃和谢家的遗孤来让她不敢动弹……
但,一切已然重书。
与皇帝长达两年的较量里,到底是她执棋杀出了重围。他至此改变主意,不再只认定容明辕为帝,开始培养其他的皇子,甚至将在她死时都未曾出现的京外四家引进长安……
这般局面,已经与她记忆里的一切截然改换。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依然狠心如旧。
“阿姐觉着……”容明辕捏着信件猜测她的想法,“父皇是故意纵容六皇叔?”
容洛眉梢微抬:“帝王喜怒无常,没人知道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将信从他手里拿走装起交给何姑姑,容洛看了眼门外大雪,呵出一口白雾,“雪越来越大了。待得明年开了春,或许会有洪涝呢。”
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去。庭外果然已是一片白茫茫,他盯着看了许久,贴到容洛身边撒娇似地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怎样都与我没关系。倒是可以让秋夕装一盆雪上火烧滚,用来涮鱼肉。我记着秋夕早晨挖了坛笠翁春出来,往里头放两朵菊花叶瓣,定是极香。”
他一副贪吃模样,却也是一副听明白了容洛所说而不做言谈的模样。容洛凝视他,堂外灌进冷风,他猛然缩了一下,却是伸手将她的半敞的大氅紧紧合了起来。
眉目微低,细密睫毛半覆住琉璃似的眼珠。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那眼底滑过,她再抬眉,却是一声无奈:“我吩咐下去,让厨子单独给你做一笼。”又看向庄舜然,“大雪难行,先生也留下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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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却也不是什么平静的日月。
那日过后太子便上折子举荐令家的两位小侄作为外贸使臣,黄河修坝之事亦接连再推举了两位当年参与过西南治洪的臣子。因是这黄河修坝不止一处,且各中环节涉及三省六部、地方州府、乡镇村落,故而在太子竭力放进三位臣子后,南阳王还是在其中占了名字,负责督理财耗,是对户部直接负责。
这位置在修坝中份量不轻,但因有同容洛及令氏商议,太子臣下一人便得了个招募工匠的职位,直接与工部相往来。比起南阳王稍许好了一些。
不过这却不能说打成平手。舫司造船之事令氏两位侄儿都有入内,待得过了雨季,便会带着茶叶丝织等物去天竺进行外贸交流。故而,在政绩之上,还是太子较高南阳王一截。
说到此事,便无法不提及容毓崇。
二月后容毓崇便得已封府。便在容明兰急于获得业绩之时,他是在昨年就悄悄拿下了舫司造船督审之事。容洛信重澈的话,对他也没有立时针对,到了四月船入水时,工部来上报船大且稳,可御石击刀箭,她方才知道这容毓崇是一早便打算不止做商船。
事已生,容洛惋惜也迟。只得让容明兰好好督视堤坝修建,爱护百姓。
这几月谢家自然不会什么也不做。容明霄虽未封府,但幕僚们的政绩也会算在他的头上。容家的子弟有心栽培他,借着容明霄常在皇帝眼前,便教了容明霄许多好话讨皇帝欢心,也给他分析了朝中上奏来的问题,让他去为皇帝解忧。便是皇帝让他娶一家从未见过的女儿,他亦是眼都不眨就应下了赐婚的圣旨。
这股果决劲儿像极了当年的皇帝。容洛偶尔入宫与谢贵妃叙话,但凡提到容明霄,她也尽是摇头,直说不好。
如此,容洛在谢贵妃劝她莫要责怪皇帝时,亦十分想问一句“既知不好,何以飞蛾扑火”。
但话到唇边,也还是没出声。
“大姑姑,大姑姑抱。”
薄衣轻衫地踱步在花廊间,容洛听得后背一声奶声奶气地轻唤,回过身去。
盛婉思如今抬做了承徽,崔妙仪亦十分大方地常让她四处走动。她从前时常在千金圈子里走动,友人不少,眼下这个吴国公之女吴柔办的花会,她自然是也受了邀约的。
“是小知徽呀。”看着盛婉思怀中那个小小郎君对自己张开双手,容洛莞尔一笑,当即伸手把他抱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