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雀音是听着阿娘闻岚对傅连秋的称赞长大的。
傅连秋年少成名,侠肝义胆,一手刀法震天撼地。她十三岁以身为饵手刃为恶匪患,十五岁孤身闯入魔教拿下祸首头颅,十七岁武林大比傲视群雄夺得魁首,十八岁为民请命刺杀贪官污吏,二十一岁时,当选武林盟主。
每每听及此,闻雀音总是急得抓耳挠腮,眼巴巴地望着阿娘问:“后面呢后面呢?”
“后面啊。”阿娘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后来傅连秋爱上了一个人,与他和睦美满地生活在了一起。”
五岁的闻雀音捧着脸,畅想着自己一剑挥下坏人求饶众人高呼的场景,背过身把自己用被子捂住,闷闷地喊道:“阿娘对不起,但是傅连秋前辈现在才是我最崇敬最仰慕的人了!”
“小兔崽子,昨天还说是你娘我呢。”闻岚也没恼,把自己女儿从被子围裹里扒出来,絮叨道:“你这样睡透得过气吗,出来出来,阿娘保证不揍你。”
因为,她也需要有人倾听,傅连秋一生的故事。
回忆散去,闻雀音站在客院门前,担忧地来回走动,几次因为埋头神游而结结实实地撞上柱子,顾不上喊疼便又顶着包继续焦虑地走来走去。
屋里躺着她自小敬仰之人的亲儿子,生死未卜,被她揍的。
闻雀音陡然停下,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啊。”她喃喃道。
其实她是收着力的,裴令朝瞧着便一副不堪一击的模样,是以她当时再生气也把握着力道。没成想裴令朝的身板比她估算得还要弱,一拳下去竟快魂归西天。
“啪。”闻雀音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能是他太弱呢,一定是我失误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闻岚送大夫出来,路过闻雀音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闻雀音老实站好,不敢乱动,直到亲娘送完大夫后走到她面前。她闭眼昂首,视死如归道:“娘你动手吧,我给他偿命。”
闻岚一个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给她打得往前趔殂两步,冷声道:“跟我滚进来。”
“他醒啦!”闻雀音大悲转大喜,扯着娘亲的袖子连连追问,“大夫怎么说,他伤得重不重,要养多久啊?他真是太子吗,傅前辈是他亲娘?他有没有说什么,会不会治我罪呀?”
闻岚斜眼睨着自家闺女,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阴阳怪气道:“是不是担心你傅前辈唯一的儿子讨厌你呀。”
闻雀音摸了摸鼻尖,心虚笑笑,没敢吱声。
内室的帘帐被撩开,她顶着满头大包和脸上掌印,脚步放得极轻地跟在闻岚身后。
裴令朝已经醒了,裹了一件火狐裘,内里只着一件雪色中衣,衬得人病恹恹的苍白。那张两次令她心痒的脸上,凤眼低垂敛尽华彩,唇色浅淡点摹病骨。
“还不快去赔礼道歉。”闻岚催促。
闻雀音后背突遭亲娘一击,毫无防备地顺着大力踉跄,扑倒在裴令朝床沿,脑门磕出一声巨响。
何响惊得跳起来,拔出剑护在裴令朝身前,怒喝:“大胆!”
“……退下。”裴令朝道。
何响瞪了闻雀音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到一边。
闻雀音觉得有些丢脸,缓了缓才红着脸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给裴令朝行了个大礼,诚恳道:“太子殿下,我有罪,我不该不问是非就动手,任凭你打骂处置。”
她躬身低头,看不清裴令朝的表情,煎熬地揣测着他的想法。
“咳咳咳。”裴令朝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用力,好不容易勉力稳住自己的气息,才缓缓轻声道:“无碍,也是我口出妄语在先。”
说着,他又止不住地咳嗽,但还是亲自扶起她的手臂,关切道:“起来吧,地上凉。”
“啪!”
闻雀音突然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裴令朝一抖:“闻姑娘这是何意?”
闻雀音想,真不愧是傅前辈的儿子。虽然身子是弱了点,但心地纯善,温文尔雅,简直是菩萨下凡,都成这样了还关心自己,真的好善良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