媜珠是在椒房殿寝殿内的柔软床榻上醒来的。
醒来时她面对的并不再是那样可怕的噩梦,身体也没有被冻僵在梦中那个冬夜的寒风里。
宫娥们连声惊喜地呼唤着,不多时,等媜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周奉疆已经从外间快步过来,在她床榻边坐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媜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皇帝冷峻的面容上是难得出现的担忧和忐忑,他握住媜珠手腕的力道极大,让媜珠几乎有点不舒服。
看着她的那一眼,皇帝的眸色极为幽深,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媜珠读不懂的暗藏的情愫。
他是皇帝,可也是她的丈夫,此刻自己昏迷后苏醒,身为丈夫,他对她的关切和担心都不是作伪,多年的朝夕相处,媜珠能够感觉到他的真心。
可经历了方才的那个梦,想到她昏迷前他对穆王夫妻问责的那些话,媜珠忽然又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她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他。
仔细想想,就连她当年嫁给他,好像也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在她清醒的时候,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和他相爱过。
只是别人都说她失忆前非他不嫁,是别人都说这个人是她心上人,是他们安排着把她嫁给他的。
……在她所拥有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她要嫁给这个男人。
但面前这个男人,不只是床榻间她的丈夫,还是一个帝王。
媜珠压下心中的复杂情思,被他扶着从榻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柔婉温顺地对他微笑:
“妾谢过陛下关怀,陛下,妾并无碍,若反叫陛下为妾忧心,是妾之过。”
皇帝双眸紧紧逡巡在媜珠的身上,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探查她是否有丁点的异常。
他又试探般地唤了她一声“媜媜”。
媜珠连忙应下,望着周奉疆时的神情一如往昔,她的眸光清亮如初,里面并没有对他的半分恨意。
她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不该回想的事,皇帝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皇帝握着她手的力道顿了顿,慢慢放开了她的手,似乎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眼神暗了暗,像是在躲避些什么,只对她说道:
“太医署的医者们为你诊过脉象,说你是近来思绪过重,勾起往日的旧伤,郁结五脏,加之那日没有认真多用些早膳,腹中空空,身体虚弱,这才一下昏迷了过去。”
媜珠点了点头,初初醒来,她的声音是微哑的:“是妾叫陛下挂心了。妾日后定会好好保重身体。陛下国事为重,如何能总是为妾身之事悬心挂怀?”
她又问他自己昏迷了多久。
皇帝说:“一天一夜。”
媜珠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糟了……妾身的送子娘娘,妾身昨日岂不是没有拜送子娘娘?”
见她这副模样,皇帝又有些想笑,然而他想起一些往事,苦涩在心中蔓延,这笑意还未显露在面上就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安抚媜珠:“朕知道你惦记着这个,昨日已命人替你去拜过了。送子娘娘定会保佑你我,来日生下一个康康健健的孩儿。”
媜珠也笑了笑。
这一刻两人的情绪都是平静的,仿佛她只是简简单单地昏迷了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皇帝没有询问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宣室殿里,没有询问她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才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