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纠正你的这个误解,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这本来就很伟大。”
但是,不论是为何种程度的远大前程,当邓布利多从闪电笼罩的天文塔翻下栏杆,西弗勒斯无疑还是感到,这一切都太过了。接下来,简的生日和这年的圣诞节,都没有留下任何照片。彻头彻尾的噩梦,谁都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最后、他们最后从霍格沃茨逃离,13岁的简被迫向她的教授们拔出了魔杖,玛丽在他身边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时候,西弗勒斯绝望地认为,简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父亲了。
然而,在圣芒戈生物伤害科的重症病房,简很快就展现出超凡的仁慈与坚强。无疑,在她迄今不过十余年的短暂生命中,却有太多能在一夜间得到许多教益的时刻。
她3岁时就在产房外陪着父亲渡过新生命降临前的漫漫长夜,8岁那年,她学到了某种不可改变的命运,将如何分隔她和最亲密的姐妹,走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在她11岁这年的夏天,在伦敦的国际机场,她第一次面对了生离死别,而在父母早出晚归的只言片语间,她触碰到这个时代的轴心,正在滚滚向前。更别提,接下来的两年,她如何目睹了许许多多的死亡、背叛、忠诚和爱。
尽管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说,她一看就是她父亲的女儿,但西弗勒斯的内心,其实并不认同这点。比起他,她的许多更突出的品质,当然是得益于她的母亲。而在同样的年纪,她又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还要富有韧性和智慧。
她过早地长大了,这就像是一个最显眼的证据,表明他为人父的亏欠。他自作主张地把她带来这世上,与此同时,又带给她数不清的磨难和致命的危险。这天晚上,在维也纳酒店的房间里,玛丽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正看到这一幕——西弗勒斯盯着不久前合上的房门,沉思着,他的神色怅然若失。
距离那场战争结束,也已经有七年多,但战争留下的疮疤不是一场倾盆暴雨,而是年复一年漫长的雨季。在战争中成人的孩子们,注定一生都将带着它走下去。
玛丽走到身后,搭上他的肩膀,“简走啦?”他抬起头,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和梳子。
“嗯。”玛丽在他身边坐下,他抽出了魔杖。现在,西弗勒斯比她自己还要熟悉这头卷发的脾气,他一边用烘干咒,一边细致地梳理。“我给了她的方案几条建议,还有明后两天的分组讨论,有些组别汇报的题目,可能会对她有启发。”“嗯?”玛丽不置可否地发出疑问,“还有呢?”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吃早餐,听说这里的芝士巴斯克很不错。晚上,我弄到了三张票,在国家歌剧院,演《唐璜》。”
这还差不多,玛丽微笑了一下,“简怎么说?”
“她说早餐可以。”“噢,”意料之中,“她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当然,”西弗勒斯的语气变得轻松了点,“她没法从我们这学到和平的肯定句,对吧?”的确,真是两个绝妙的坏榜样。她的丈夫从背后凑近,“她说——如果我们俩要出去约会,没必要把她带上,她不想当安全阀。”
“噢,”玛丽回过头,“原来这是约会?”一个轻吻落在她耳根,“三个人可不是约会。”他低声,暗示地说。
“好吧,那就不管她了,”玛丽回吻了他,“不过,你该让她知道你的关心,而不是三天两头地打扰米勒教授…”“玛丽,”他面露尴尬地叫了声,“我只是、不太确定……”
“她已经长大了,亲爱的,我们的小南瓜。”玛丽抬起眼睛,盯着他,“如果她在20岁还不能理解,你做的一切,既不只是为了某个多年以前的承诺,也不只是因为朵拉,而是为了我们,我们所有人,那我才要怀疑——”
她的话被一个迎面的吻打断了,“别这样说话。”西弗勒斯嘟囔着抱怨,他开合的嘴唇,几乎摩挲在她的嘴角。“说什么?”她笑起来,用上一种浮夸的语气,“西弗勒斯·斯内普,恶棍还是圣人…哎呀!”
她被一下压倒在床上,她的手指,从脖颈后面,沿着那条该死的蛇撕扯出来的伤口——玛丽试了无数种办法,总是不能把它彻底消去,尽管它已经很淡了,就像他左臂上的标记一样——轻缓地摩挲。她的声音变得细小而密切,“这里的天气是不是太干了?”她柔声地问,“你刚才讲到一半,听起来就不太对劲。快点去把药喝了。”她拿手往他肩上推了一下。
但他不为所动,只是哼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从第一行的第三个词起就走神了。”
“噢,怎么会呢亲爱的。”玛丽操起一种做作的怪声,“毕竟,这可是见证朵拉载入魔法史的伟大时刻。有关混合魔药成分间交互性排斥作用的关键解释,由英国著名魔药学家斯内普先生提出,他用自己小女儿的名字,为它取名叫‘多萝西现象’。啊,妙极了,多么具有纪念意义,因为据说——”
毫无疑问,又是一场残酷的物理镇压。西弗勒斯躺下来,一只手勾住她的手指,玛丽轻声喘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也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挑弄他,“你想让以后读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朵拉和她的姐姐一样重要。不过,我得说,她可不会感激你的这种,呃、怎么说,巫师中心主义?”
“哼,”他反掌压住她的手,“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哦——”玛丽用手支起头,饶有兴味地拖长声音,“简告诉你了?不对。”她眯起眼,“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否则她们以为,是谁给那个傻乎乎的小子修改了记忆?”西弗勒斯懒洋洋地说,“玛丽,如果有人动了我的防御魔法,我还能躺着呼呼大睡,我们早就被麻瓜发现上百次了。”
“啊,是吗?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真厉害,西弗勒斯?”她这危险的语气让斯内普一下瞪大眼,警醒地往后缩了缩,“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对吗?我们还是不是一边的?”“我不是、玛丽!因为他们没两天就吹了,你不记得那时候怎么了吗?”
“哦,”对了,玛丽面露恍然,“安东尼要跟路易丝结婚,为了给她和别人的孩子一个身份,家庭战争。”
西弗勒斯咧开嘴,显然是在幸灾乐祸,为他再也不是这个家族里惟一不受欢迎的结婚对象。“所以呢?”玛丽的手指勾过他的下巴,“他们怎么就吹了?”她兴奋地压低声音。
这对吗?在背后兴致勃勃地分享亲生女儿的八卦。“因为他骗了她,”西弗勒斯顺从地仰起脖子,“他说他要在五朔节的庆典上扮奥菲利亚,其实他的角色是——噢,反正是个男人,于是朵拉就不感兴趣了。”
“她还是这么喜欢让男孩们穿裙子,”玛丽收回了手,“记得吗?那个布雷斯·扎比尼,穿了条苏格兰裙,她就说要嫁给他。可怜的扎比尼先生,她才11岁呢,他当时的表情——”“他上学的时候就像换领带一样换女友了,连米勒娃和波莫娜都知道,”西弗勒斯不满地嘀咕,“那种货色,想单凭一副皮囊…”“好吧好吧。”谁叫西弗勒斯自己,贞洁得都能立块牌坊了呢?玛丽侧了下身,索性靠在他胸前,他的胳膊顺势搂上来,他的胸膛现在可比年轻时厚实多了,温暖、宽阔,让她舒适地闭上眼睛。
“可惜,”她轻轻地说,“简要觉得失望了。”
“啊,她大概巴不得看我暴跳如雷吧…怎么了?”
他看着玛丽突然睁开的眼睛,“噢西弗勒斯,你完全没发现吗?”她说,“她才不是为了这个,她只是想告朵拉的状。”
否则,她怎么没把波特家的事也说出来呢。“什么?”西弗勒斯看上去完全糊涂了,玛丽轻声叹了口气。
“多萝西现象,听上去可真够傻的,是吧?可怜的简,也许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好几个月前的事翻出来呢?亲爱的,她这么像你,你反而看不懂她吗?”
“可她根本——”西弗勒斯僵住了。的确,这也是父母常犯的一种错误。事实上,简确实不需要靠她的父亲占据任何理论的冠名权,因为她将来自然会做出自己的事业。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人人都能看得见。所以,她好像连埋怨的资格都失去了。可她还是太年轻,不懂得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家庭不是考试或竞赛,按分数和能力来排。父母不会因为子女的不慎就对他们失望,那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他们往往会对更需要的那个孩子倾斜更多的爱。
好在,他们这辈子毕竟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和女儿,所以这样的错误,总还有办法补救。
玛丽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所以说,如果你明天不能把简叫来,”她下达了宣判,“你就一个人去看《唐璜》吧,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