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可以把简带来的,我们这儿有这么多孩子呢。”韦斯莱夫人不放弃地说,“玛丽给我看过照片,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和她爸爸长得像极了。”
哈利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斯内普的长相竟然会跟“可爱”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真希望这只是个噩梦,但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表明,他的确还在现实中。“哈利,”罗恩飘忽地说,“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为什么感觉不到痛?”
“因为你掐的是我的手,哥们。”哈利冷静地说。
立刻,罗恩发出迟滞的惨叫,“妈妈,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说什么?”韦斯莱夫人给了他后脑一下,“方便你们议论教授的私生活吗?”“我想他们只是好奇而已,莫丽,”卢平解围地说,“毕竟那是西弗勒斯,是吧?”
这个解释被接受了。韦斯莱夫人一走开,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射向卢平,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他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脸无辜地冲哈利眨眨眼睛。
晚餐后,依照哈利认为他得到的提示,他立刻在一个楼梯间下拦住了卢平。“小天狼星是不是也早知道了!”他抗议说,“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这点我得为他澄清,”卢平微笑说,“要算时间,他知道的比我晚得多,毕竟他没法在阿兹卡班读到那天的《预言家日报》是不是?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十多年了,当然,谁也没有邓布利多知道得久,他还是他们俩的证婚人呢。”
哈利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想象斯内普就像大多数人会采取的最寻常的做法一样——像罗恩的父母会做的那样——由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在圣坛前和某个人宣誓结婚,还在当天的报纸上买下一个角落登告示,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他看上去完全和这些事绝缘,难道说,他在课堂上对所有人冷嘲热讽,给一份份作业画上无情的“P”,罚哈利到地窖剥完一大桶恶心的蟾蜍皮后,还会回家跟妻子拥抱,哄孩子睡觉吗?光是想想那副场景,就让人惊恐不已。
等等,哈利呆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有一次无比接近真相。在二年级开学,麦格教授留他和罗恩在斯内普的办公桌上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确在那张桌上看到了好几个相框。他似乎甚至好奇地伸长脖子,瞥到一个女人被卷发遮住一半的侧影,结果——噢!该死的罗恩,他那时候突然打了个响嗝。
这时,就像验证他的想法似的,卢平耸了耸肩。“我认为实际上没什么奇怪的,哈利,”他说,“他们也是霍格沃茨的同学,就跟你父母,还有亚瑟和莫丽一样。”
不,这绝对还是很奇怪的,因为牵涉其中的一个人是斯内普。“那她也是斯莱特林了?”哈利问。“哦,不,”卢平的脸色微变一下,“玛丽跟你妈妈一样,她们曾经还是不错的朋友,我想。”
这么说,她是麻瓜出身的格兰芬多?哈利的目光立刻带上谴责,像是说“这就是你说的不奇怪?”“莱姆斯,你说曾经——”“因为她没毕业就退学了,”一种悲伤的阴影笼罩到卢平脸上,“那时候有很多人离开,哈利,继续待在英国太危险了。就算今天还是一块上图书馆的朋友,离开以后,用不了多久,也会失去音信。不过,显然,那之后她又回来了。”他把其间波特家的惨案避了过去。
接着,她就在不久后嫁给了斯内普。哈利想象着,斯内普和麦克唐纳,在比哈利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十几岁的年纪,互相萌生了感情,像哈利对秋·张的那种情感一样。然后,因为战争的阻隔,他们分开了,但几年后,随着伏地魔的消失,他们再度重逢,旧情复燃,很快就决定结婚……
太可怕了,哈利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寒。
而且,这完全说不通。从哈利在冥想盆中见到的邓布利多的记忆来看,斯内普曾经确实是个食死徒,麦克唐纳却是麻瓜出身。卢平又说,他们就像哈利和罗恩的父母一样,是这世上平常的一对夫妻,这根本是个不可能三角嘛!
哈利的耳边响起了小天狼星说过的话——这也不能说明多少问题。他们许多人都没有被抓住。斯内普无疑是狡猾机灵的,完全可以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无疑,麦克唐纳看上去可不是轻易就能被蒙蔽的那种人,但如果是阴险的斯内普,似乎也毫不奇怪了。哈利忍不住张开嘴,“莱姆斯,有没有可能,斯内普——”
“噢、噢,哈利!”卢平的口气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跟小天狼星一样。但我得说,你对西弗勒斯有偏见,你也压根不了解玛丽,就轻易下了判断。而且,我劝你千万别跟小天狼星谈这个。”说到这,卢平的嘴角浮起一丝有趣的笑,“小天狼星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就拔出魔杖,说玛丽一定是被下了迷情剂,或者夺魂咒。然后你猜怎么着,她当场给了西弗勒斯一个热吻,足足有一分多钟,小天狼星从此以后看到她都不敢抬头。”
哈利的嘴巴像脱臼一样合不上了。
“说真的,我理解他。”听到卢平的话以后,罗恩露出同情的表情。但赫敏却有别的想法,她似乎认为这个举动还挺浪漫,并且,小天狼星的做法也实在不够礼貌。她喜欢玛丽这种果敢的气概,“怪不得斯内普教授会跟她在一起。”“噢得了吧赫敏,”罗恩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只是被她的护发素收买了,是不是?你还觉得你们俩挺像的吧?”
的确,玛丽的血统、学院出身,和一头同样难以打理的棕色卷发,都帮助她赢得了赫敏的好感。甚至,连带她的女儿——应该说,斯内普的女儿。“也许你们不知道,其实我的中间名是简。”“非常有用的说明,太感谢你了赫敏。”罗恩辛辣地说。不过,哈利实在不能同意她,设身处地地想,他自己的反应和小天狼星也差不太多,但他不会当着斯内普的面说出来罢了。最后,赫敏迫使他们同意,玛丽当然有反击的权力,而且她做的挺酷的,但哈利和罗恩还是一致认为,她完全可以挑选一个更恰当的对象。
然而,这时候,哈利还并不知道,赫敏对于这个爱情故事有着远比他们更深刻的看法。在很久以后,直到哈利人生中那场最可怕的死亡发生后,在她翻出的那张登载艾琳·普林斯和托比亚·斯内普结婚告示的旧报纸面前,赫敏才悲伤地吐露出来。
“说真的,我以为,他是为了她才走到我们这边的。”赫敏灰心地说,“我是说,如果我是邓布利多,我也一定相信他是发自内心地忏悔了——他甚至自己娶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呢!”
“这不是——只是你们都把人往好处想,赫敏。”哈利死死盯着那张《预言家日报》,他想起了,差不多两年前,在布莱克老宅的楼梯间,卢平曾经说过,邓布利多是斯内普的证婚人。
现在,他就这样杀死了他,在他那残酷、邪恶的内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吗?杀死了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他、曾在圣坛前见证他向上帝宣誓、祝福他的家庭永远幸福美满的老人。
一种刻毒的愤怒涌了上来。
“你看看他那个女儿吧,一个叛徒邪恶的根性是不会改变的。”哈利斩钉截铁地说,“她经常跟马尔福混在一起,蛇鼠一窝。那天他们也是一起走的,马尔福带着她,我都看到了!我猜,等她一成年,他就会迫不及待向他主子求一个标记呢!”
“不、不要,哈利!”赫敏的眼里涌出泪水,用乞求的口吻说,“哈利,她才12岁呀……”
是啊,一个12岁的孩子又能懂得什么?哈利的心里感到一种苍凉的悲哀,为他自己,到了此时此刻,竟还对斯内普的妻子和女儿,产生了由衷的怜悯。尽管他跟玛丽没有见过几面,和简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她们该怎么同一个杀人凶手生活在一起呢?那个有着灰色眼睛和棕色头发、擅长调酱汁的女巫,知道她被深爱的丈夫彻头彻尾利用了吗?她该怎么做,她该为了孩子委曲求全,还是为了尊严鱼死网破?
然而,哈利无力地发现,他没什么能替她们做的,因为他连保全自己都难了。
接下来的一整年,在逃亡路上,他们很少有机会得到外界的消息。据纳威和金妮说,连斯内普都行踪诡秘,他似乎经常不在霍格沃茨。说到他,也自然会提起学校里的另一个斯内普,除了上课的时候——“尤安说她有时连课都不去上,他们是同一届的。”纳威拍了拍一个小男孩的肩膀,哈利注意到他是五年级时第一个被分进格兰芬多的学生,当时他看起来还慌慌张张的。“毕竟卡罗兄妹也不敢找她的麻烦,是不是?说不好他们谁听谁的呢。”西莫高声嘲笑起来——她大概一直待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或者她父亲原本在地窖的那间办公室里。
“我们试了很多次,但拿那扇门一点办法也没有。”金妮遗憾地说,“否则,倒可以用她交换那些被卡罗关禁闭的学生。我们抓过潘西·帕金森好几回,真够丢脸的,她还不如三年级的小女孩呢。”
赫敏在旁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发表一点反对意见,但在大家附和的笑声里闭上了。当然,这是战争,哈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他内心也并不觉得快活。至于玛丽,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没有任何人见过她。
但是,事实上,哈利一直知道她在哪,很难不被注意。从他第一次愤怒地打开活点地图,仇恨地看到斯内普占据了那间本属于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开始,直到最近他从密道回到学校,几乎没有一次,玛丽·麦克唐纳·斯内普的名字,不是出现在校长室的。
看样子,她被她的丈夫软禁了起来,但至少性命无虞,不好说这是不是斯内普尚存一丝人性的体现。
不过很快,哈利就推翻了他自己的猜想,并打心底里后悔他曾对玛丽产生的同情。那时候,他和卢娜披着隐形衣,跟着麦格教授穿过城堡的一条走廊,他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
麦格教授也注意到了,她停下脚步,举起魔杖,“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