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池的房间一看就是从厨房改来的,一进门就能闻到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油烟味。
床脚天花板的位置防水没做好,接水的桶里装得满满当当,漏水点周边更是长满了霉菌。
邱池活像那盆被他随手养在窗台上的破花盆里的大蒜,拼命汲取窗边的一点儿阳光和雨水,焉巴儿但顽强地在废土里迸发出生命力。
过去这九年里,秦文瑞预设了许多种关于遇见邱池时应该做出的反应。
但绝对没有任何一种,是在刚见面的一个小时内,就邀请对方住进自己家。
好在邀请邱池共住的过程意外的顺利。
秦文瑞的大学生活不算太忙,在邱池的事情上,他操心得像个新手父亲。
刚住进来时,邱池只带了课本、两套校服和那盆大蒜——别的生活物资实在太破,连废品站都不收,他只得不舍地把东西全留给了合租室友中带着小孩的那位大姐。
十八九岁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邱池在餐桌上却总是吃得很少,夹菜也只夹自己眼前那盘。
直到某次秦文瑞起夜时,恰巧看见邱池蹲在没开灯的厨房里,狼吞虎咽又异常安静地嚼着被他剩下的、明天就要被倒掉的残羹冷饭。
从那以后,每一顿饭秦文瑞都得给邱池夹上满满一碗的菜,饭也压得瓷实,不吃完就不让邱池下桌。
但这还不是最叫秦文瑞悯惜的。
直到两个月前,他的校友练和豫刚好来附近实习,需要在他家借住一段时间。
秦文瑞把次卧借了出去,将邱池连人带铺盖地卷到了主卧。
他还没来得及叫邱池睡到主卧的另一头,对方就主动抱着被子,爬上了比他的身长还要稍微短一点点的飘窗上。
“我不太习惯睡床,它太舒服了,我睡得浑身难受。”
秦文瑞又气又难过,心疼得在厕所里抹了好大一会儿的眼泪。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买了张偏硬的椰棕床垫。每晚睡前他都得从背后硬箍着邱池,好不容易让对方养成了睡大床的习惯。
邱池是睡得着了,秦文瑞却开始失眠。
不管睡前的姿势有多规矩和僵硬,睡着后的邱池总是蜷成一团,像只海螺一样。
鹏城夏季炎热,但或许是因为气血不足,使得邱池的手脚总是冰凉的。
邱池从小到大也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刚在被子里探到点热源,便会不自觉地蹭过去取暖。
被挤到床边的秦文瑞给睡得乱七八糟的邱池掖了掖被子,就着月色,低头以目光描摹着邱池的五官。
明明对方长得和自己长得那么像,脸上却总是带着如履薄冰、惶惶不安的神色。
就像居民楼下那只瘸了腿的野猫,秦文瑞每次投喂它时,都会被对方弓着腰哈上好几口。
等人走远了,野猫才会战战兢兢地从绿化带里窜出来,几口刨掉猫粮,再躲回草丛里慢慢咀嚼。
睡得安心的邱池终于有几分少年人的样子。
同睡是秦文瑞提出来的,苦果当然也应当由他自己来承受。
秦文瑞大概是在高中时意识到自己的性向的,在这个年代,同性恋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太离经叛道。
可在与邱池重逢以后,他一直以来的道德观念与伦理底线几乎要被扭曲的欲望烧尽。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秦文瑞的初衷明明只是想当一个好哥哥,让苦了这么多年的邱池能过得不那么难。
什么时候,同情变成了心疼、控制欲演化成了占有欲?
对妈妈对邱池发布的“脏血”理论,秦文瑞并不认同;他反而羞愧于自己的丧心病狂的畸变。
邱池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有病的是自己才对。
对弟弟的有毒渴望藏在血肉里、渗进骨头里。
哪怕秦文瑞表现得再像一个正常、体贴的哥哥,也改变不了那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背德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