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一秒,展游闪现于办公室门口,朝谢可颂的方向迈过来。
“弄完了?”展游正低头发消息,漫不经心问。
谢可颂说“嗯”,而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视野漆黑,朦胧,复又清晰,他见展游面露笑意地注视着自己。
“困了?”展游说,“快回去吧。”
“不困,就是……有点累。”对人打哈欠不太礼貌,谢可颂多解释了几句,“今天喝了两杯奶茶,估计今晚……”
“……睡不着?”展游接话。
“应该吧。”谢可颂说。
展游很自然地邀请:“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一起什么?加班吗?
谢可颂发愣的瞬间,手被展游一拉,跟他一起跌坐到睡袋上。展游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微妙的兴奋,把电脑放在他和谢可颂腿上,点开桌面上的一张图片。
图片很大,光标旋转几秒。
卡顿,短暂黑屏,下一刻,眼前仿佛迸溅出无数颗耀眼珍珠那般,屏幕中跳出一张璀璨的星空图。
满天繁星在展游眼里闪烁,他目不转睛:“没想到光污染5级也能拍出银河……”
星空图有什么好稀奇的,随便哪个软件上搜一下结果多如牛毛。谢可颂敷衍了一声,撑着膝盖打算起身,转眼瞥见照片边缘处的建筑。
“这是……”谢可颂细致辨认,“我们的办公楼?”
“对。”展游说,“我前面去隔壁办公楼拿东西,看见他们天台没锁门,就进去用手机拍了点照片。”
手机专业模式拍摄,将近一百张照片导入后期软件堆栈,历时一个小时,最后生成一张绝无仅有的办公楼星空图。
谢可颂这才明白,方才从电脑里传出的铃声就是软件处理完毕的提示音。
“你看。”展游挤在谢可颂身侧,手指点着一颗红火明亮的光点,“这是大火星。”
谢可颂点点头。
展游把照片放大,圈出一块区域:“这是天蝎座。”
谢可颂犹豫了一下,勉强点点头。
见谢可颂神色迷惘,展游调出涂鸦笔,一笔一划,将散落的星星一颗又一颗地连珠串起。
“这里是两只钳子……躯干……最后是尾巴。”展游将屏幕朝向谢可颂,“是不是很像一只蝎子?”
谢可颂只能从屏幕上看到一条歪七扭八的线。他不想扫兴,迟疑道:“呃,是的。”
展游嘴角弯了弯,不再看星图,转而说希望明天有个好天气之类泛泛的话,进退有度,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一种由上至下的体恤,意在不让彼此难堪,却把矛盾的关键糊弄了过去,反而让谢可颂变得有些焦躁。
硬要说的话,谢可颂更喜欢莫总那样的上级,逻辑简单,一眼便能望到底。展游乍一眼看上去比莫总真诚许多,但谢可颂却总摸不清展游的真实想法。
“明天早晚气温差12度……”
“天蝎座对我来说有点过于抽象。”谢可颂生硬地旧话重提,“昨夜的大富翁理论也是,我没怎么听懂。如果你觉得跟我讲话很无聊,我……”
“没,没有。”展游不急不慢打断,眼睛宛若一片包容的海,“是我突然攥着你,自言自语说了一些你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觉得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
谢可颂静静地注视对方,挪开视线:“也不至于……”
一天天的工作那么多,精力槽就只有一点点。
谢可颂在工作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内耗。尽管有时解决方式不够圆滑,甚至攻击性过强,但他绝不把消耗自己的事情留到第二天。
压在肚子里的石头消失掉,谢可颂整个人放松下来。他蜷起双腿,双臂交替枕在膝头,侧脸,朝落地窗的方向投去目光。
那天谢可颂说不喜欢遮光帘被拉上去,展游就再也没有动过。
办公室内看不到市中心的天空。谢可颂闭眼想象夜景:最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然后有灯火辉煌的高楼,在再往上,世俗喧嚣戛然而止。
正如温度越高的火焰越接近沉静的蓝,天空总是一片漆黑,偶尔挂着灰尘一样黯淡的星星。
谢可颂很难想象真实的星空,所以他的星空就是展游拍的样子。
“星星很漂亮。”谢可颂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