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在幻觉里都看到什么了?”顾行驰看着他,也用不着试探,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白玉京点头又摇头:“幻境里是出现了一些场景和事件,但是我不能确定真假。”
他想了想,把能确定的一部分说出来:“我出生在边境,母亲是阿尔泰人,因为我是天生白子,就是白化病,被当时的村镇看作不详,于是母亲就带着我离开了草原。”
当时家国动荡时局正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存艰难,但幸而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位从桑耶寺返程的佛教僧人,一路帮衬才到达关口。
白玉京的母亲很茫然,她其实不知道该带孩子去往哪里,因为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一处能接纳她的孩子平安生长。那位僧人见状便建议她:“不如来我寺中,我佛慈悲,总能给这孩子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白玉京的母亲想了一晚,决定听从僧人的建议,把儿子送往云滇境内的曼龙佛寺,毕竟相比中原地区,当时的西南内陆要安稳得多。但她那时也没想到,自己的决定会改写儿子的一生。
“到达云滇后不久,我母亲就染病去世了,我一直呆在曼龙寺内学习、受训。”白玉京道。
顾行驰有点纳闷:“受训?什么训?武僧训练吗?”
白玉京摇了下头:“当时的曼龙佛寺只是个幌子,这里面大部分都不是僧人,而是一伙来自东南亚的宗教信徒,他们信仰一位原始神明,没有具体的塑像,只有后院的一潭泥浆。”
顾行驰一愣:“泥浆?”
“对。”白玉京继续道,“他们每天会围绕在泥潭四周做早功晚功,初三十五等固定节日也会诵经禅修,信仰这个神明的人非常多,附近村庄的人基本都被发展成了ta的信徒。”
而白玉京也因为雪白的头发和皮肤被村民信徒所惊叹,曼龙寺则趁机将他往宗教圣子方向塑造,把他称作‘白龙’,曼龙寺也渐渐被叫作白龙寺。
年幼的白玉京就像一个被精美包装过的花瓶,摆在大殿的中央,日复一日,看遍喜怒哀乐、人生百态。直到他十四岁那年,曼龙寺的主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可以不用再做‘白龙’,因为真正的神,想要见见他。
“本来他们是要带我去越南,但是路上被当地的把头黑吃黑了。超过四十岁的人全都被杀,我们几个年轻人被关到了地窖喂虫子制成虫人。因为我看起来比较特殊,曼龙寺的人还叫我白龙,所以当地的把头以为我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铁了心的要把我制成虫人为他卖命。”
十四岁的白玉京在离开曼龙寺时,以为自己会拥有短暂的自由与喘息,不用再像提线木偶一般,一动不能动地坐在高台上。
但他其实只呼吸了短短几晚自由的空气,紧接着就被关入地下,饱受痛苦折磨,在阴冷与毒虫间苟延喘息。日复一日。
直到三年后,他们那一波年轻人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浑身布满青紫色的毒斑,骇人无比;眼睛也因为常年处于黑暗中,从而无法再适应白日的光线。但这更合了把头的心意,带他下地奔波出入险境,把他当做最后保命的替死鬼。
白玉京不会死,但会痛,可到后来,痛也不会痛了。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下来,门外北风凛冽,呜呜的,像哭声。
白玉京抬手想去擦顾行驰的眼角,却被他抓着手按进怀里。
顾行驰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很深很慢地呼出口气,但是太疼了,疼到呼出的那口气都在发颤。
“宝宝。”
白玉京心疼顾行驰红起的眼,握住他的手指不自觉攥起来:“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不会再疼了。”
顾行驰仰着头,眼神始终落在白玉京身上,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他看着白玉京,仿佛看见了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四周的空气渐渐变得厚重压抑,氧气越发稀薄,顾行驰说不出话,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双巨大的手按进了冰冷的雪层中,几乎要被冻透碾碎,连血管中温热的血,都变成苦涩的泪。
怎么能这么疼呢。
“顾行驰。”
白玉京双手捧在他的脸侧,向来沉静的眼底泛起波澜,那些早已褪去的痛苦好像短暂复苏了一秒,在顾行驰的眼眸中。
“没事的。”他低头去吻顾行驰的唇,尝到了除却皮肉之痛外,更加切身刻骨的痛苦,“已经没事了。”
“自你出现后,我再也没有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