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可能命里带煞,连老天都见不得他过好日子,阴翳的过往挥不去,惦念的人事留不下,他还没想好怎么以真实身份面对亓辛,事情就走到了这一步。
亓辛有些哭笑不得——
令月国都闻风丧胆的沈大帅怎么会瘸了呢?
自己怎么就真被囫囵诓了去?
摆脱污名也好,追查血丸也罢,或是要干些其他什么事,沈雩他为何要这般设防,怎知自己认出他后不会为他正名呢?
就非得在这里卧薪尝胆,看着自己为了找他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定是觉着自己高尚死了。
如此说来,近来每每遇袭,他大抵皆是心有定数,防患于未然了。
亓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股热意涌进了眼眶。
这些时日,她屡入险境,血丸折磨、死里逃生,断骨抽筋,都未曾低头,可如今,与撕开“郑七”标签的沈雩重逢之时,她竟生出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沈雩跪在地上半晌,瞧着她并未理会自己,抬眼便撞见了她这般模样。
他心底竟慌乱到生出几分无措。
过去,任何他吃瘪的时候,他皆会立即怼回去。
哪怕,是当初父亲无故战死,他拼上性命,也要问个明白。而后居于宁北的年岁里,他似是洞悉了一些这世间扑朔的人事,把那些,往昔他所为之不屑的心眼子,也逐一地拾了起来。
然,他沈雩的字典里,却从未出现过“无措”二字。
他信奉落子无悔。无论何事,既已发生,与其白白忏悔,不如趁早想出解决之法。身于淤泥,却持守着清白的本心,已是不易,何须无端添及冗余的杂思。
可他不知,世上还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即使久困于幽冥,将自己伪装成阴冷的厉鬼,却难抑心底之共鸣,亲善之善,仇恶之恶,唯凭萤火微芒,澄混沌于曙光。
或许,连亓辛也不知,她自己便是那样的人。
沈雩直起上半身,瞥见了亓辛在郑八来之前,被刺客掐到命悬一线的勒痕。他颤抖着将手探向她脖颈间的瘀伤之处,那斑驳的青紫刺得他双目一痛。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拇指轻轻蹭了增她那里的肌肤,低声道:“很疼吗?”
亓辛反应过来,一把扯掉他虚垂在自己颈间的手,从贝齿间生硬地挤出几个字:
“不劳靖国公挂心。”
她言罢,还死死地瞪着沈雩,似是要将他脑门盯出一个窟窿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沈雩兴怏怏地起身,暗自自嘲:
得,小丫头脾气又上来了,这一时半会儿恐是又哄不好了。
随即,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冲着赫联烬去了。自己这一腔怒怨,总得寻个下家撒出来才对。
赫联烬瞅见他靠近,疯狗一般的乱嚷,试图挣脱束缚。
沈雩斜睨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开口:“六王子这些年来,怎么还是毫无半分长进呢,也难怪你二哥这太子之位坐得这般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