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虽然经常面对生死,但初遇患者离世也都会伤心、惋惜,不过很快会就会被催化出一种专门针对病人的情感钝化,这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
不与患者产生过多的情感互动,避免多余的关心是一种行为准则。在病人和自己之间编织一张隔离网是一种职业技能,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突破这张网。
世人总说学医的人只要弃医从什么都会成功的,其实是因为放弃学医的人绝大部分都有着敏感的人格,这种敏感在文学艺术中是优势,而在临床是要他命的东西。
简言之显然还没有来得及编织起这张网,张建国也不过是她全面接手的第三个病人,却是第一个去世的人,还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在她眼前离去。
她事后曾经想回忆起当时的自己站在抢救室里在想什么,答案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张建国的抢救也没有维持很久,因为他在坠楼的当时就没了。他儿子赶来时痛哭出声,自责不已,他对着简言之说:“当初应该听你的,我父亲术后并发症很明显,始终没有办法恢复正常生活,走几步就喘,还有反复的肺内感染,也没有接受正常的术后化疗,所以他病情越来越重……都怪我一意孤行要手术!”
“张大哥,不是的,手术也是正确的选择,张大爷他是因为术后并发症,这个情况很罕见,跟你的决定没有关系。”简言之虽然自己也难过,但还是打起精神安慰着。
“都是命啊,都怪我……”张建国的儿子痛苦的用手砸着自己的头哽咽的哭泣。旁边的家属见状纷纷上前阻拦他。
简言之借机退到人群边缘,顾不上脏,用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给自己找一个支撑。
伴着急促的脚步声,江惟铭匆匆跑来,显然是听到了消息赶过来的。他看着简言之微微颤抖的肩膀,忍不住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拍打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来了。”
简言之有些想哭,又觉得哭出来有些丢脸,慌忙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泛红的眼角。可他身上传来的松木香那么熟悉,好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像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进她心底,让她渐渐平静了些许。
“你怎么会来?”简言之感觉自己情绪好多了,便问道。
“我今天上午没有课,就来胸外科和他们学习一下。然后就听说了张建国跳楼了,我本来是过来看看什么状况了,结果刚下电梯就看见了你站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惟铭是胸外简教授相中的弟子,不出意外本科毕业也是要和简教授继续深造。就在某个瞬间江惟铭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马上又被对简言之的担心盖了过去。
简言之简短地说:“他跳楼正好掉在我前面了,我不想提了。”提及此事,她的心猛地一缩,那惊悚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江惟铭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凉,为了帮她暖一下手,他不自觉微微用力,而简言之感受到了这温度后,手腕侧转让掌心相对紧接着十指交缠:“陪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此刻的她身心俱疲,迫切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港湾。
“好。去我家怎么样?”江父早在大一的时候,便在学校附近给江惟铭购置了一套大平层,虽说父子俩偶尔闹别扭,可江父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吃苦。
江惟铭提出这个建议时,心里有些忐忑,担心她会拒绝。
“那麻烦你了。”简言之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二人分别给各自的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并请假。虞教授听闻后,十分关切简言之,让她先放松放松,下周再来。。
江惟铭带着简言之来到了他家。
进了门,江惟铭接过她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又拿出一双白色毛茸茸的拖鞋解释道:“这是我之前逛街买的,一直没人穿过的,你看商标还在这里。”
说着他用手扯掉挂牌,将鞋放在简言之脚边:“天凉了,现在穿正好。”
转过玄关就是客厅,江惟铭让简言之坐在那套灰色的真皮沙发上,她第一次来这里,略有有些局促。
“喝点什么?”江惟铭问:“牛奶,热可可,还是果汁?”
“都行。”简言之情绪依旧低落,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她此刻实在没什么心思去挑选,只想找个空间静静地待一会
江惟铭在吧台忙碌了一会,端来一杯热饮:“热可可加奶,热可可缓解情绪,牛奶可以镇静。”
简言之道了一声谢,接过杯子,微微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胃都暖和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办法驱散她心头那股子凉意。她抬起头,轻声对江惟铭说道:“我想去客卧休息一下。”
江惟铭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很是心疼,对她说:“你把热可可都喝了,喝了你能休息得踏实一些。”
看着简言之将这杯热可可喝完,他领她来到一扇实木门前:“这边是卧室。”
虽然是客卧,但房间依旧装饰得很精致温馨。
一张铺着紫色床品的悬浮床,床头柜也直接连接在床边,上面摆放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和一些医学类书籍。
让江惟铭帮着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关上门,简言之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仿佛这样就拥有了一种安全感。昏黄的光晕像是修复自我的能量场。
江惟铭带上房门后就去厨房准备午餐了,心中盘算着哪些菜能让她有些胃口,简言之平时身体就很弱,这次的事她肯定吓到了,胃口会受影响,还是要做些开胃的。
中午时分,饭菜的香气就已经弥漫在整个房间了。可见江惟铭没少忙活。
他来到客卧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喊道:“简言之,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