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般若抿住唇不再说话,只是目光冷冷地睨着他,无言的威压慢慢压过去。
湛让面色如常,静静承受这一切。
良久,女人重新闭上眼,不知是讥是讽道:“他倒是没有白收你这个徒弟。”
“继续吧。”
一直到暮色四合,秦般若才从佛堂出来,接过绘春递过来的披风,慢步朝前殿走去:“前朝如何了?”
绘春跟在身后,脸色不太好:“陛下杖毙了凤为之。”
秦般若一愣,偏头看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皇帝呢?”
“还在宣政殿,算算时间也该过来了。”
秦般若点了点头,投向暗处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准备晚膳吧。”
十一月的长安已经很冷了,天色阴沉,黑压压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雪。秦般若早早叫人点了庭燎,永寿宫的廊下也悬着百盏羊角灯,照得内外分明,金碧辉煌。
临窗的高几白地黑花梅瓶器里斜插着几枝绿梅,被秦般若用银剪修去多余枝杈。
“太后,陛下今晚不过来用膳了。”绘春匆匆迈过门限,声音有些急促沙哑。
“又出了什么事?”秦般若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绘春抬眼瞧了瞧她的神色,斟酌着道:“八百里加急,岭南落了大雪,压垮了不少房屋,接连十三个县的百姓死了不少。传到殿上,陈太傅说。。。。。。皆是因陛下不尊祖制,恣意妄为,招致天谴,抱着《太祖明训》一头撞死在了太极殿。”
银剪突然停在梅枝上。
咔嚓一声,一枝带着花苞的绿梅应声落下。
秦般若低头瞧了眼那零落而下的绿梅,叹道:“这是逼着哀家去死呀。”
绘春咬着唇,面色不忿:“那些天灾同您有什么干系,这群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死了也好,省得天天在家里煽动那批不明理的愣头青。”
秦般若将手里的银剪递给绘春,摇头道:“如今的局面哀家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上天都在助这些人。”
绘春拧着眉,神色凝重:“如今陛下正同六部商议赈灾之事,咱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秦般若抬起眉眼瞧她,笑道:“确实该做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撩开卷帘,入了内室盥手:“传哀家懿旨,就说陈思训为岭南灾情披肝沥胆、殚精竭虑,自觉解不了君王之忧,心愧之下自戕于殿前。哀家怜其一片赤胆忠心,着以郡公之礼厚葬,追赠一等忠勇公。”
秦般若接过绘春递过来巾帕,擦了擦手,笑着道:“对了,棺椁记得在府上停灵七日,让六部堂官都去送一送。”
绘春听完顿时拍手叫道:“主子这招用得好!岭南大雪压垮了数以千计的百姓,他身为正一品太傅,不去思忖该如何赈灾,倒是拿着天灾当噱头来逼迫陛下和主子!如此舍本逐末,枉为臣子!这样一来,看满朝文武哪个还敢以天灾说事!”
秦般若点点头,不喜不怒:“赈灾的人选有信了吗?”
绘春摇头:“前头两拨人吵得热闹,陛下一直没吭声。”
秦般若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那就不必担心了,小九心里有数。”
夜已经很深了,青鸾铜灯在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上左右摇曳,窗外寒风一晃,阴影一瞬间拉长又簌地扑灭。
殿门吱呀一声,发出细微的响动。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外慢慢入了内,转过屏风,一直走到内室才停下。
内室只留了两盏铜灯,光线微弱却不昏聩,柔柔地笼在最里面的金丝帷帐中。帷帐四周都落了下来,其实瞧不太清什么,就连身影都看得隐隐绰绰,可是男人却一直站在那里瞧了很久。
绘春在殿外不停地跺脚,新帝一个人进去很久了。二人虽说有着母子名份,但终究不是亲母子。若是传出去,让那些龌龊的人听了,怕是又得编排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