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胜还在说,说刚跟着他干的那会画图画得想吐,每天做梦都在拉立面,也说跟着他有赌的成分。
林坤河能理解这心绪,毕竟刚出来单干那会着实苦了一阵,单子要谈图纸要画,酒桌上不是听甲方吹牛逼就是陪甲方吹牛逼。
有一阵同时接手几个情趣酒店,连软装都包了,吊床和洞穴画得他也想吐,看片都提不起兴致。
他爹说过你花钱可以不要去做生意,老头一辈子养尊处优,在港资当了几十年的职业经理人,破产跳楼的事看了不计其数,行事保守又谨慎,这辈子做过风险最大的事还是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抄底过一波房产和股票。
那阵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年,钱是挣了,但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也不愿意过。
林坤河刚创业那两年老头紧张得很,生怕被他连累得高铁都坐不了,几次说梦到自己也在坪山蹲监,旁敲侧击地让他放弃。
林坤河咬牙撑了几年,再难也没跟家里吐过一句苦水,刚开始还有一点本地佬的清傲,创业以后头低得多了,架子也就下来了。
好在时运不错,没让老头连高铁站都进不去。
今天被邓文胜感染的,林坤河也跟着矫情了一把,矫情完发现邓文胜跟他回房间脱得只剩件白背心,立马连拖带踹地把他弄出去,关上门蒙头大睡。
隔天去休息室刷卡,工作人员提醒说到白云的航班晚点半小时,林坤河愣了下。
他对着登机牌上广州白云四个字反复确认,皱眉打给邓文胜:“宝安机场被你炸了?怎么不给我买去佛山?”
邓文胜还没醒透,脑子也有些不确定:“坤哥,我记得你说去广州有事的,说材料商搞什么活动……还是我听错了,你要去佛山?”
林坤河沉默半天,也不见尴尬,转口提醒他:“别睡了,工地今天试水你去盯一下,顺便把九楼那个岩板的完成面拍给我。”
打完电话,林坤河抹了把脸。
他打给周鸣初:“在不在广州?”
周鸣初:“在深圳,出来吃饭。”
林坤河跟他对了两遍,无奈地架起腿谑道:“又去深圳钓鱼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钓鱼杀生,损福报。”
周鸣初让他放心:“我一般钓完就去寺庙念经,你要不要求点什么,顺便帮你求了。”
林坤河客气地婉拒:“我就不用了吧大师,你给自己求求姻缘,费事你爸着急。”
周鸣初帮他分析:“你们搞建筑的劈来砍去没少破坏地基,也该多跑几趟寺庙。”
林坤河笑:“那行,你多捐点钱记我帐上,改天发迹了去广州找你还愿。”
扯两句收线。
林坤河心想年纪轻轻爱钓鱼,不是超脱了就是萎了,至于广州的事……他握着手机回忆昨晚,不太能想起那么一段,但邓文胜也扯不上这个谎。
登机前恰好老朱又打来电话,热情问行程。
林坤河这回客气很多,心想这钱不挣白不挣,反正顺路的事,索性落地广州直奔会场。
酒店大堂看见杨琳,穿着工服腰是腰腿是腿,就是鞋尖一下下踢着墙面,背影看起来有些烦躁。
她讲完电话发现林坤河,也不打招呼,一个劲拿眼睛睇他。
林坤河问:“在几楼?”
“五楼。”杨琳动身领他上去,也一起坐进电梯。
电梯里杨琳并不说话,只是抬手把玩耳环,顺便看着林坤河。
电梯里装了镜子,她那点儿表情从四面八方照到他眼里,又像从四面八方观察着他,目光粘他身上像在盘算什么。
被这样两只眼睛照着,定力差些的盯也给盯毛了。
林坤河问:“来的人多不多?”
“还行。”杨琳调整着耳环位置,实际有些心不在焉。
表姐已经为离婚的事找了律师,她刚刚听说男方打过电话威胁,说要弄死谁。
杨琳怕倒不怕,只是眼皮跳得心烦耳根也发热,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活动。
这鬼活动自吹自擂的把戏而已,所谓品牌升级就是提价的借口,媒体冲着红包来的,发在没几个点击的本地网站,再搞几个H5炸一炸,无聊的一套。
会场里王逸洲顶着一张更难看的脸,徐芳冰问杨琳:“你又得罪王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