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在场,周庭柏收了那副泼皮无赖的面容,语气阴沉:“秦管家,这宋府,你已经说了不算了吗?”
因他没拦着钱老夫人胡闹,又因他冷眼看着旁人作践宋星糖却沉默不语,所以周庭柏质问他。
秦知期道:“自然还是在下说了算的,只不过……”
顿了顿,意味深长:“秦某终究不是主子,来日宋府换了新主,秦某还是要为宋府卖命的。”
周庭柏冷眼睨他,一阵见血:“你不认星糖妹妹做主子。”
秦知期摇头,坦诚道:“大小姐永远是秦某的主子,但却不是整个宋家的主子。”
家族事务繁琐无比,生意场上更是尔虞我诈。凭宋星糖的资质,恐难料理偌大的摊子。
眼下宋府前途未卜,状况不明,可日子得往下过,总要有新的主人来掌管宋府,秦知期自然不敢妄动。
周庭柏道:“所以你不与老夫人做无谓之争,只等我回来,便立刻把我叫了来。”
“二公子与我们大小姐情同手足,必不会冷眼旁观。”
秦知期很清楚,在这越州城中,能与宋氏对抗的,唯有一个周氏。
秦知期想试探周庭柏对宋星糖有几分真心,更要试探周氏有无吞并宋氏、趁火打劫的意思。
“秦管家真是好算计,局势未明,自己不肯罪二房,留有后路。”周庭柏有了恼意,斥道,“左右逢源,坐山观虎斗,这就是秦管家的衷心吗!”
“良禽择木而栖,秦某要守护夫人留下的基业,自然要慎重为整个宋府再选一块好木头。”
那张书生自然是一块朽木,可大小姐总要嫁人,若真有一日大房无人可继,落到那钱氏与二房手中,他总要争取一定的主动权,将夫人最看重的东西守护好。
“况且家人总归是家人,秦某一个外人,又该何去何从?”
“……”
大夫打屋中出来,李嬷嬷送人往外。
二人并不友善的谈话到此为止。
周庭柏追着郎中出去,远远的,秦知期还能听到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伤势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是不是得忌口,毕竟肿起来了,要少食发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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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颇深,且失血过多,贵客除却每日三次的内服与外用伤药外,还可酌情进补一二,也好早日恢复元气。”
沈昭予懒洋洋倚靠着卧榻,看着江行一条一条仔细记下,又目送江行送郎中出门。
等江行再回来,一抬头就对上自家主子的一瞥。
那是江行十分熟悉的嫌弃的神情。
在殿下眼中,世间大多数人脑子都不好使,而殿下最不喜欢和脑子不好的人说话。
果然,下一刻,听得刻薄的一声——
“啧,废物。”
江行臊得脸红,“……属下惭愧。”
“若他有杀意,你已是死尸一条,是该惭愧。”
江行汗流浃背,“属下再回去练练。”
久没等到下句,他悄悄抬头,大着胆子往床榻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男人屈膝而卧,斜靠在榻上,雪白素衣垂在身下,半遮半露之间,胸腹的肌理紧实虬劲,轮廓分明。
他一手把玩着佛珠串,一手支颐,眉眼微微下压,目光垂向地面,狭长的凤眸愈显冷漠锋利,神色寡淡凉薄,似在思索什么人生大事一般凝重。
殿下此刻倒是褪下了假面,用的是自己真容。
“属下业已查清,于城外埋伏却反被您截杀的,是婺州司马的女婿,名唤赵知庄。”
“属下记得,您凌晨出发时用的同方才不是一张面容,”江行没忍住好奇问道,“您既然已将那赵知庄杀了,为何还要再改头换面?”
沈昭予瞥他一眼,慢悠悠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①
既然顶着张脸被人撞破过真本事,不管身份是否败露,保险起见,他都得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