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没在太医署听说到什么风声。她非医者,望闻问切一个也不会,仅仅凭直觉……怕是也有错误。
一心二用将契书过目,容洛将契书确认完毕,又将契书整齐放在桌案上。
“退兵八百里,两百年不得侵害我朝边境。”容洛躬首退下两步,“与女儿当时所提一致。”
她一下上前,遥辇乌泽怨毒的目光便如看见仇敌的毒蛇一般贴了过来。一分一毫都不曾离开过她的后背。容洛眉睫半掩,见皇帝眼中微微露出一丝安心,不禁鼻息一嗤。
她决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揭露自己父亲、当今陛下引贼入境的昏庸一面。立在一旁,她眼观鼻,鼻观心,对遥辇乌泽的眼神仿佛丝毫不觉。
大印盖上契书,由鸿胪寺收入案册。遥辇乌泽眼睁睁看着自己族部从此成为大宣藩属,心中愤恨,疼如刀割。望一望容洛,又望向座上把玩着玉带钩宛如对受降毫无兴趣的南阳王,他琥珀瞳仁里泛起一片墨色,将手中写着年贡的帛书从怀中拿出来呈给楚光门。他听着楚光门读出其上内容后嘈杂的讨论声,想起南阳王在驿馆里漫不经心的话语,以及同行使者对容洛愤恨的辱骂。
——“是么,契丹神鸟海东青真的存在于世啊。”
“听你这般一说,我倒觉得宁郎将身边那只鹰就挺像海东青的……哈,或许是我瞧不准也不定呢……”
宁杏颜。
便是当初那个率五千精兵就将吐谷浑大军阻拦在城外的女人。
宁顾旸之妹。容洛的……左膀右臂。
“汗血马应当再加两百匹!益州损失惨重,他们契丹一家就将益州半年的粮食统统掠走!这中间不知有多少百姓惨死契丹人刀下!这四百匹算什么?!”
“汗血马倒是次要……依臣之见,那投石机的技术才是应当看重的东西。他们的投石机应尽数上交,以绝后患!”
殿中喧闹,众臣听完贡书内容,一气表示不满。尤以武臣当先。
这般恐怖的局面,让吐谷浑的使者好生吓了一跳。但摸一摸帛书,又当真是觉得愤怒至极。
但场中的遥辇乌泽丝毫不觉情绪颠簸——他满腔的愤恨如今都堆在了容洛和宁杏颜的身上——如果不是容洛,不是宁杏颜,他契丹早已攻入大宣,何至于向这一群狗屁的汉人娘娘腔俯首称臣!
深吸气将涌上脖颈的血红颜色沉下去,遥辇乌泽视线越过臣子看向皇帝,叩首高声。
“可汗来前叮嘱乌泽一定要向皇帝陛下请求一事!望皇帝陛下应允!”
契丹人行为粗犷不羁,又与大宣语言不通,他这一声不伦不类的汉语出口,立时将满殿争吵压下。让所有人都注目于他。
皇帝没出声,边上坐着的武将蒋宽忠冷冷一哼,讥笑道:“阿骨丹卓郎不过是个十岁小儿,还叮嘱你办事?莫不是要陛下赐他些捶丸蹴鞠木马给他玩?这些东西我大宣多得是,你来向我要便好,找什么陛下。”
殿上武臣一阵大笑。见他又要开口,皇帝浑浊的眼珠扫过他的脸,轻轻喊了一句:“蒋都尉。”
只这一声,蒋宽忠就收了声。
又看向下方的遥辇乌泽:“你家可汗想求什么?”
遥辇乌泽自然不是随口胡诌,他却是带了阿骨丹卓郎和耶律克的嘱托而来。
视线掠过容洛,他抿唇,道:“可汗向皇帝陛下求一个公主。”
满殿哗然。
在场臣子很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契丹想与大宣示好,故而请求和亲。这个话里头的“公主”,倒不一定要皇帝的女儿,只是要一个有公主名头的贵女。
如今宫中成年的公主,安国明崇公主容洛未嫁,安陵公主容笙七月大婚,汾朔公主容乐在前些时日也经由容洛的相看,赐婚了虞望舒。下来的九公主容馨只有十三岁,更别提只有五六岁的十五公主容姣与十七公主容鹭了。
而让容洛嫁——约莫是想找死。就谢贵妃那个护短的劲儿,怕是早上折子刚上,晚上就没了舌头。何况太子容明兰和十皇子容明辕在朝中都有动作,他们这些臣子,是太子对头的怕谢贵妃,不是太子对头的不敢惹容洛,中立的……有些话私下说就罢了,明面上还是得继续中立。
但公主嫁不得,就会从皇族旁支或是各家挑人。
众所周知皇帝兄弟不剩几个,这些兄弟的女儿不是嫁了就不是不知何年何月才出世……没了皇族可选,和亲的重责就落到了各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