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中,有新科状元和三甲进士,也有逗留顺都的落榜举子。他们身处喜气盈天的王府,怔怔望着一对璧人经过眼前,这一幕带给他们极大的冲击。
读书人无不赞颂太平,如今楚尹两姓联姻,若九王爷做了摄政王,岂非从此止戈?毕竟,女婿怎么可能跟岳丈动手呢?就算纷争再起,公主也会从中调停。筵席散后,这些书生会用生花妙笔,迫不及待地散播他们的期冀。而这种期冀,终将化作滔滔民意。
这是楚翊步步为营的回报,亦是太子乐见的结果。
遗憾的是,楚翊的二位母妃不在场,因为法理上的母亲太皇太后没来,所以她们不能僭越。庆王早就称病,还送了一盆名贵兰花作为贺礼,但已微微枯萎。君子如兰,这在讽刺楚翊是个伪君子。
一射之地,他们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楚翊步履沉稳而缓慢,几乎是蜗行牛步。叶星辞明白,这不仅是照顾自己衣饰繁重,也是尽量将万众瞩目的快意时光延长,再延长,以供余生回味。
想到自己或许即将扼杀这份快乐,叶星辞觉得脑袋更大更沉了,像个大冬瓜。
“凤翥龙翔,鸿案相庄。新婿,昌国皇九叔宁郡王楚翊。新妇,齐国皇嫡长女玉川公主尹月芙。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良辰吉时已至,请执礼者暖堂。”主婚人开口,是位历经三朝的老翰林。
执礼者持熏香炉暖堂,大殿清香萦绕,宾朋击掌相贺,王府众人开心得直蹦高。
二人正要步入大殿,被高亢的通报阻断脚步:“圣旨到——”
笙箫鼓乐骤停,红牵连结的一对璧人转身接旨,众宾客也连忙跪拜。一时间,偌大的王府充斥着衣料的摩擦声,继而一片沉寂。
身着红色通袖襕袍的传旨太监阔步而至,身后是高擎帝王仪仗的护旨宫人。太监环视一周,展开金龙云纹黄缎为封皮的圣旨,朗声宣读:“应天顺时皇帝,诏曰:皇九叔大婚嘉礼,朕未能亲临,特赐玉如意一对以代心意,贺新人合卺嘉盟缔百年。宁郡王楚翊,人品贵重,行孝有嘉,着加封亲王。”
最后一字落下,叶星辞听见众宾客齐齐吸了一口气,惊羡宁王气运之昌顺。他暗自猜测,这是小皇帝和吴正英为了让他有能力抗衡庆王。
“恭喜啊,宁亲王,双喜临门。”传旨太监笑道。
楚翊领旨谢恩,将圣旨交予管家王喜。王喜出身内廷,通晓世故,立即将传旨太监请到一旁打赏、入席。
你小子好运气,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叶星辞稍稍移扇,露出半只眼偷瞥“夫君”,接着与对方步入大殿。只见红帐重重,红灯叠叠,宛若打铁时溅起了漫天火花,而后就此时光停滞,凝在半空。
入洞房前的仪式很简洁,可叶星辞还是觉得头要掉了,因为一直在拜:拜天地,三回。拜高堂,三回,上座的是楚翊的四舅,和唯一在世的皇室父辈六叔。夫妻对拜,又三回。
三拜之礼,礼成。而后夫妻告天,谢天赐良缘。告地,谢地造连理。又告谢四方来宾,前来观礼祝贺。
第107章王爷他身体好吗?
“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偕老百年,卜昌五世。月迎星拥,壁舍珠联。三星在户,百辆盈门……”
声声礼赞中,楚翊去应酬宾朋,脖颈酸痛的叶星辞则由王府的婢女仆妇们簇拥着前往洞房,即正殿后一进的宁远堂,这才是日常起居之所。正殿只在婚礼、冠礼这样的嘉礼,节日及圣驾亲临时才启用。
叶星辞仍以团扇遮面,随众人走过穿山游廊和外厅,迈进内仪门。天已黑透,面前的宁远堂灯火通明,回廊坠满红灯,辣椒大丰收似的。
庭前有几点山石,四周竟繁花烂漫,绿叶点点,桃李盛放于凛风。经过时凑近了看,原来是将通草花点缀于枯枝。这是用通草纸染色,捻、捏、揉、搓制成的精巧假花,耗时耗力。
“这么多通草花,费了不少银子吧?”叶星辞问道。
“可不,几十匠人做了一个月。管钱的王公公都要哭了,哈哈!”周围的丫头们开心嬉笑。
楚翊才开府几年,家底薄,为了让自己风光大嫁,积蓄恐怕所剩无几了。光是街上那几十桌流水席,就够富裕之家掏空家底。结果,花光老婆本,娶了个男的。
叶星辞心底愧意激荡,手指死死抠着象牙扇柄,感觉头更大更沉了。
步入宁远堂,面颊暖意融融,满目红帐。
大厅正中匾额为先皇御笔,有“德宣宸翰”的印章。德宣,为昌世宗的年号。一幅山水巨画作为背景,桌案茶几陈设精致礼器,崭新的茶具、漆器、瓷器等,正中的黄铜大暖炉炭火正旺。
西边是书斋和茶舍。视线穿过作为隔断的镂花月洞门,叶星辞扫见墙上悬着些书画,还有一幅四字横幅——藏器待时。也许是楚翊勉励自己的箴言,他也确实工于心计,善于藏锋。
这么个聪明家伙,还不是被我骗光老婆本,唉。叶星辞撇撇嘴,朝东侧望去。同样的月洞门之后,有一扇绘有修竹的红木大屏风。
“王妃,这边是吃饭的地方,再往里是卧室。”王府的小丫头们引着“王妃”转过屏风,解释为何没仆人睡的地方,“宁远堂不住别人,王爷夜间不用人服侍,喝茶起夜全都自己来。”
“他胆子挺大啊,自己住五间上房。”叶星辞随口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