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套麻袋,栓成一串,跌跌撞撞到了空寂无人的街上。打手们取走麻袋,以伤害家人为胁,命他们前去承天府告状,而后才解开绳索。
“现在就去,在衙门口待到天亮!尽管告,宁王府不怕告,还会赔偿你们。”
叶星辞悬着心寻找宋卓他们,见三人都挂了点彩,嘴里骂骂咧咧。
众人不敢违拗,乌泱泱前往承天府鸣冤叫屈。往衙署前的大坪一坐,在刺骨春寒中哆哆嗦嗦抱着膀子,等衙门开门办公。每人都带着瘀伤,鞭痕和烫伤。
几个守门衙役频频侧目,一看便知是出了重大冤情,未敢上前查问。
叶星辞混迹其中,心里愤恨而后怕。庆王这一毒计若成,能将楚翊打成遗臭万年的无道王爷。楚翊心疼地查看他后背的伤势,说有几道淡淡血痕,还好衣服厚实。
宋卓凑近,也跟着看,随后将叶星辞拽到一旁,悄声道:“你挨打的事,千万别叫太子爷知道,对夏公公也不能提。上回你落水,太子爷警告我们,再让你受伤,就抽了我们的筋当跳绳。”
“没说当绳,就说抽筋。”司贤在旁纠正,“你别把咱太子爷塑造得那么暴虐。”
叶星辞说明白了,心里再度潮起对太子和家人的思念。进了二月,便离家整一年了。一年啊,人的一生,也不过几十个一年而已。
他挪回楚翊身边,依偎在对方肩上,轻叹道:“说实在的,我四哥,可比你四哥好多了。他最疼我,永远不会设计陷害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也参庆王一本吗?”
“不,我反而会在朝堂上为四哥辩解,请皇上别深究。”楚翊从容一笑,眸色幽深如不见阳光的湖底,“因为,我要给自己加分。无需我多言,皇上和吴大人自会给他减分。我越宽容,减得越多。”
天边渐渐透出一线光。像不断朝墨里兑水,夜色很快被稀释,风似乎也小了。
街面行人渐多,挎篮的、背筐的、推车的。人们围拢上来,吸溜着鼻涕看热闹,问这是怎么了。多大的冤啊,这么多人堵着衙门告状。
“我们大伙都被宁王府的人打咧!打得可惨!一个个心狠手毒!”率先嚷嚷的人脸上没什么伤,显然是庆王府的人混进来造势的,“就因为我们拿他的事说书逗笑!”
“是啊,拿鞭子抽、滚水浇,‘惨’这个字,就是专为我们而造的。”众人附和。
人越聚越多。
一传十,十传百,都赶来凑热闹。还有睡眼惺忪的,为了热闹连温暖的被窝也舍弃了。经营早点摊的来兜售包子、豆花,说看戏也别误了吃早饭。
叶星辞也买了些热包子充饥,闪着油光的包子馅在冷风中颤巍巍散发出香气,他两口一个,不亦乐乎。
车轮辘辘,由远及近。
一架雕龙绣虎的华贵马车停在承天府衙署门前,车旁的随行者吆喝:“都堵在这干什么呢!让一让,别挡了四王爷的銮驾!”
叶星辞嚼着包子一扭头,好嘛,庆王“恰巧”路过,要在打手们搭好的台子上唱戏了。
“别这么粗暴,看看是怎么回事。”装扮清雅的中年男人步下马车,扫视眼前“盛况”,不易觉察地挑起嘴角。
“九王爷拘禁毒打我们!求四王爷给我们做主啊!”混在人群中的庆王府家丁大叫,随后一呼百应。
“给我们做主啊……做主啊……主啊……”
庆王的脸上,又浮现击垮瑞王那一夜的亢奋。他强压笑容,仔细询问情况,故作痛心切齿:“这个老九,也太过分了!诸位放心,就算承天府和宗正寺管不了他,本王也会以兄长的身份管教他!绝不让他继续为非作歹!他最近春风得意,娶了公主,在外地办好了差事,又将出任春闱主考,可也不能太狂傲了!”
言辞之间,满是妒忌。
又喝令身旁随从:“去,传我口谕,命承天府尹立即升堂断案!亲自来门前问案,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还这些无辜者一个公道!”
坐在“无辜者”之间的楚翊整整凌乱的发丝,微微回眸,用阴冷彻骨的目光盯了四哥一眼。
四哥啊,四哥。
他想起小五方才的话,苦涩的笑意涌上唇角,又倏然化作决绝。他想告诉四哥,自以为能掌控局势,往往是失控的开始。
片刻,衙署大门开启。一袭红色官服的承天府尹快步而出,脸上犹带睡意。先叩见庆王,又询问案情。
“宁王打人!”被殴民众愤慨地诉说宁王的暴行,几十人要联名递状,状告当今皇九叔宁亲王凌虐无辜,欺压百姓。
“承天府尹,你都听见了?一定要仔细查办本案!”庆王压抑着语气间的得意,右手兴奋地盘弄手串。查办结果如何,无关紧要。这么一闹,宁王的名声已经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