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延城外,齐营灯火连绵。有歌妓公然进出军官的营帐,令她大受震撼。她听说,叶家军军纪严明,看来是打了太多败仗,只能靠消遣来放松心情。
叶二正和两个侍妾饮酒,情绪低沉。
借着烛光,他扫一下尹月芙灰黄脏污的脸,目光一顿,说她竟有点像当今圣上。啧啧,真是同相不同命。
尹月芙连说惶恐。
叶二从小在军中成长,年纪比她大得多,二人几乎没见过面,自然认不出她是皇帝的亲妹妹。
他问她送什么情报?
尹月芙故作紧张地开口:“民女是从博观城来的,带了叶大将军的口信!”
叶二双眼发亮,立即屏退旁人,急问父亲的情况。博观城被昌军围成铁桶,水泄不通,她又是怎么出来的?
“叶大将军一切都好,也十分惦念您。”尹月芙怯怯地说道,“我父兄都是军人,刚围城时,放出了妇孺,我也在其中。后来,我就混在昌营附近谋生,向城中传递情报。我是女的,昌军也没提防我。今早,叶大将军得知围城军突然粮草不济、重云关粮仓起火,猜到是您的手笔,于是派我传达他的计策。我跑了一天,可算赶来了。”
尹月芙原想,扮做被昌军糟蹋的民女,以报复为名执行计划。不过,叶星辞给她编的身份更稳妥。自从被自己摆了一道,叶星辞布局的技法愈发纯熟。
叶二追问,父亲有何妙计?
“他说,那个逆子小五,肯定会先保围城军的粮草,那么自己营中就难以为继,一定会来劫我军的粮道。我们故意叫他劫走一万石军粮,事先在其中投毒。待昌军毒得人仰马翻,再突然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夺回防线,重挫敌军。幸运的话,博观城之围亦可解。”
叶二兴奋地点头。他性情犷悍,却粗中有细:“你说,是我父亲派你来,有何凭据?可有他的手谕或信物?”
“怕泄露计划,没有手谕。”尹月芙从袖中掏出手帕包裹之物,“不过,叶大将军给了我一根玉簪。”
叶二劈手夺过,凑近烛台,含泪观察。
这支玉簪通体莹白如凝脂,簪头精雕重瓣雪莲,莲心嵌着拇指大的鸽血红宝。
此等宝贝,一个民女可伪造不出。
“是我爹的东西,他最喜爱这支发簪!”叶二握紧发簪,喜极而泣,“爹啊,我可想死你了。你若出了事,咱家就散了。”
他抹去泪水,不忘考虑细节:“昌军劫了粮草,下肚之前,肯定要先试毒。除非,有那种——”
“我有一种药,无需煎熬,捣碎掺入粮食即可,入口后四五个时辰才发作!”尹月芙亮出药方,也是本计的关键,“将军现在就可以用牲畜试试。”
叶二目光一暗,立即命人揪一个谪发军过来,同时命军医去抓药。
尹月芙在齐营过了一夜。
翌日上午,试药的谪发军暴毙。叶二欣喜若狂,开始执行父亲的计划。一边备药,一边在粮道减少明暗哨,松懈防备,诱敌来劫。
他立志,要在击垮五弟之后,乘胜长驱,解救父亲。
尹月芙松了口气,想道:叶小五真会拿捏人心。对他二哥而言,为父解围的诱惑,足以抹平疑虑。
其实,那药很怕热。掺药的粮食用水煮过再吃,汗毛都伤不到。本为老昌帝准备,如今竟用在了齐军头上,世事难测啊。
在叶二的催促下,尹月芙踏上回程,继续为“叶大将军”效力。她半路兜个圈子,在夜色降临之际,回到昌营。
她来不及更衣,裹着斗篷匆匆奔行。她有点发抖。一是快入冬了,二是后怕。怕计策暴露,回不来。
若失败,为了保命,她只能坦白身份,然后被送回哥哥身边。永困深宫,再也见不到娘子这个好姐妹。
想到这,她脚步一顿。犹豫一下,轻手轻脚来到自己的营帐,听了听熟睡中女人的呼吸。
她裹紧斗篷继续赶路,迈着男人的大步子。接应她的叶星辞的亲兵说:“周知府扮女人真像,但还是能看出来是男人。”
“啊?”尹月芙哭笑不得。心想,你那俩眼睛是喘气的吧。她无奈地摇摇头,步入中军大帐。
见了她,叶星辞顿时松了口气,边倒茶边说:“你的‘好姐妹’找你一天了,来来回回地走,鞋跟把营区的地都犁下去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