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章远急得结巴,但一口气说了很多。他的脸和嘴唇都褪去血色,哽咽着求情。
“想想郑坤,死在塞北,血都流干了。我们不能再失去司贤了。或者,让他打头阵,死在战场上也行。别死在自己人手里,太窝囊了。”
叶星辞半垂着眼,敛起悬而未落的泪。
宋卓也留意到这决然的神情,登时慌了神,眼中涌出泪水。他用哀求的口吻,和老两口商量:“我们认赔,赔多少,你们说个数。”又给司贤出了个主意:“要不,你把那姑娘娶了?”
“好!”司贤抓住救命稻草,啄米般点头,“我娶她,我负责!”
老伯啐了一口。
“就算他们原谅他、认他做女婿,也没用。”叶星辞快速眨眼,抹去泪光。他咬着后槽牙,用沉缓有力的声音,解释自己即将做出的抉择:
“一个兵单拎出来,可能是无赖、懒蛋、窃贼。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几万人里,比司贤好色的,大有人在。可一群兵聚成战阵,就是歼敌利器。靠的,就是军纪!因此,我绝不姑息!”
他下颌颤抖,猛然扭过头,看向军法处的官吏。每个字都像刀,割着他的喉咙:“就地正法!”
在两个兄弟的跪地哭求,一个兄弟的惊恐哀嚎中,砍刀落下了。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包括心跳。
叶星辞目视前方,想命人收尸掩埋,却发不出声音。他想看看地上的血,却僵得动不了,连指尖都是麻的。
于章远和宋卓挣脱了阻拦他们的人,前者瘫坐在地,后者暴跳怒骂。
“叶小将军啊,你出息了,你杀兄弟!”宋卓浑身发红,五官被泪水打湿,扭曲得不像人脸。他指着主帅的鼻子,惨叫般嘶吼:
“司贤的罪过,放在齐军,根本就不用死!兄弟们从齐军来投奔你,谋个前程,反把命搭进去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军中粮草不济,你怕几天后哗变,就先拿司贤开刀立威!”
宋卓还骂了很多,但叶星辞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等他回神,尸首已经消失,两个朋友也不见了。
他又没朋友了。
“二位将军去收殓尸首了。”传令兵说道,“他们还说,回家去了,不干了。”
叶星辞见他仍打着赤膊。又看向望不到头的队列,全是赤膊,竟无一人擅自穿衣。校场一片沉寂,冷风兀自刮过。
“叶将军还没下令穿衣呢。”传令兵提醒有些失神的主帅。
叶星辞下令,全军穿戴整齐,有序回营。
随后,他捡起银子递给老两口,又叫人去装几石米,牵两匹马。还开了一张欠条,等物资充裕了,再继续赔偿。
他看着地上的大滩血迹,就这么站到傍晚,眼看它们干涸、被薄土覆盖。没想战事、粮食,不累不饿,就是发呆。
不知何时,公主站到他面前。
“你这里粮草问题暂缓,我要去找李大人了,助他筹粮。”
叶星辞用发红的双目看着她。
“你没错。”公主轻声低语,“司贤的罪,放在如今的齐军,确实不至于死。可这,就是齐军会继续败下去的原由。若九爷在,也会支持你的。”
“我不会误了正事。”叶星辞的视线又落在那滩血迹,“明天,我就把全军中毒的消息放出去。”
敌袭,发生于翌日夜里。
二哥会选择夜战,出乎叶星辞的意料。不过公主说,那药毒发后就算不死也会头晕眼花、视物模糊,他便瞬间理解了二哥的战术。
戌正,斥候报齐军出营。兵力过万,具体不详。叶星辞整兵迎战,背靠那道防线,以逸待劳。
亥末,铁蹄震地声渐近,前军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