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永历干脆地回应。
承天府尹缓步上殿,脸色和吴侍读一样苍白。他回奏万岁,已经查封了赵开的绒线铺。接着,用极其委婉的措辞,说出残酷的事实:“绒线铺后堂,有一条地道,直通……直通文贞大学士的家宅。”
文贞,是永历赐予恩师的谥号。听到这,永历木偶般僵硬地扭头,看向恩师三代单传的血脉。
吴瑕垂眼,下颌微颤。
“这里,是几个齐国细作的口供。”承天府尹呈上一沓供纸,交给一名太监,“一炷香的工夫,就全招了。供词很简单,彼此都能对上。”
永历惶然摇头,不敢去碰口供,仿佛那是血淋淋的凶器。他叫近侍把口供再传给承天府尹:“你、你来念!”
“臣遵旨。”承天府尹持着供纸,手和声音一齐发抖,“那几人,是齐国皇宫的侍卫,从齐帝龙潜时就追随。他们说,根本不认识赵开。在赵家的书房和铺子里,各搜出一份房契,这点很奇怪。承天府查过,都不曾在官府申报和登记……”
他的脸一片汗湿,仿佛殿内正在下雨。唉,怎么摊上这么个事。
“这不重要!那几个齐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由于恐惧,永历的声音变得尖锐,又恢复了孩子气。
“几人奉命,贿赂……”承天府尹侧头用肩膀擦汗,“贿赂吴侍读,以恒辰太子为切口,挑拨皇上与宁王,搅乱我朝内政,达成暂时退兵的目的。既为叶霖解围,也让齐国有喘息之机。他们供认,以上都是齐帝的谋划。就连……就连吴侍读对陛下说的话,也是齐帝通过密信,一句一句教的。至于信函,阅后即焚。”
“朕不信!”永历双手堵耳,泪如雨下,“朕不信,这是栽赃!”
承天府尹手一哆嗦,供纸散落一地,慌忙蹲下收拾。字迹端正清晰,隔一丈远也足以看清。贿赂,侍读吴瑕,退兵……这些字眼像针,刺进永历的双眼。
永历看向身边缄默的年轻人,嚎啕大哭:“为什么啊,怎么会是你啊!不,一定是陷害!朕要亲自去审!”
“是陷害。”吴瑕失魂般嘀咕,“学生不知什么地道。”
永历猛然起身,跑向大门,要亲自去审。承天府尹急劝,监牢是污秽之地,万万不可。
“陛下随学生回家吧,真相一看便知。”吴瑕挪动发软的腿,踉跄追上皇帝。
在齐帝给出的计划里,一旦败露,就带皇帝回家。只有在私下场合,在祖父的牌位前求饶,方能活命。之后,齐帝会设法营救。不得不说,这人还挺体贴。
现在,必须走这一步保命棋了。
“好,更衣出宫!”
永历带了十来个御前侍卫,微服出宫,来到恩师的家宅。四周已由禁卫军布防,隔离看热闹的百姓。人们远远望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猜测纷纭。
永历迈进院子,那一夜的悲痛卷土重来,令他几乎哽咽。
御前侍卫查看一圈,接着就被他撵到院子里,不想让他们搅扰老师的家。他轻轻走进房间,看着移开的神龛和井似的地窖,心也被挖了个黑洞洞的窟窿。
“陛下,我错了!”吴瑕跪在祖父的牌位前,涕泪齐下,“看在我爷爷的面上,饶我一次吧!”
吴正英的儿子也在屋里,跪在角落,一味地哭。
永历身子一软,哀戚地坐在神龛前的蒲团,垂着脑袋,喃喃地问为什么。
忽然,黑黢黢的洞口寒光一闪,窜出一个持刀的黑衣人!二话不说,挥刀就劈!
永历就地一滚,躲过一击,魂飞魄散!他哇哇大叫,狂喊“护驾”。
黑衣刺客耗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冒头,足有十人!他们在御前侍卫赶到前闩上房门,朝四处乱窜的永历合围而来,嘴里嚷着:“九爷要你死,你挡了他的路!”
吴家父子吓瘫在地,叫都叫不出来。
“皇上!”御前侍卫正在破门、破窗,刺客分为两队,八个在门窗边阻击,两个去解决小皇帝。
“护驾,救命啊——”永历吓出眼泪,抄起一把椅子,格挡刺客的刀。十二岁的少年哪里是对手,椅子瞬间脱手,利刃逼在面前,映出惊恐的双眼!
咔!屋顶一声脆响,一双拳头打破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