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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一月,蒙特勒的山川草地和湖泊都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茫茫,银装素裹,宁静祥和。
天气越冷,顾晏津就越不爱出门了,懒得动弹。家里虽然铺设了地暖,但温度并不算高,要想家里像春天一样暖和只能再配备上热泵或者其他供暖设备,好在天然气虽然紧缺,但只要有钱、是不会挨冻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保姆也渐渐融入了他们的生活,空闲的时候还学做了好几道中国菜,味道虽然不说十分地道,但也足够美味。
她生活经验丰富,照顾病人时体贴细心,干起活来十分利索。入冬后顾晏津就很少下楼了,但只要他走出房间、哪怕只是去一楼冰箱拿个苹果,保姆都会给他生起火炉,顾晏津也不好意思让她放下手中的事再去把火炉熄了,就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或者和保姆聊天,反而比他一个人待着好很多。关键是家里有个懂得说法语英语的人,生活都方便许多。
蒙特勒是法语区,这里的人比起英语更习惯用法语来交流,邵庭阳又是一个对法语完全不了解、英语六级都过得很勉强的学渣,每次去超市买生活物品时,询问对方是否会说英语时,对方总回答“oui”(是的),或者有时候回答“Ouais”(比较、类似于yeah),或者是“mouais”(嗯……还行,比较勉强的表达),又或者是干脆的否定“non”。除了一个比较含糊的no之外,其他几个在邵庭阳耳朵里听来就是一群‘喂’在开会,几乎没啥区别。
一开始他没有经验,用英语继续和对方说能否再拿一个纸袋、他担心食物漏油滴到车座上,然后刚回答过的“mouais”的售货员张大嘴巴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转头朝同事大喊:这里有个人需要说英语!当然这句话是用邵庭阳这个外国人完全听不懂的瑞士法语讲的。
不过邵庭阳很快也掌握了诀窍,要么出门时带上保姆做翻译,如果是对方不方便自己又需要出门办事的时候,就带上实时翻译眼镜或者人工智能软件,虽然没有同语种沟通起来那么方便,但起码还能听得懂人话。
将近新年,联络也多了起来。
邵庭阳的微博现在发的还是以前的存货,但因为衣服相同,还是被粉丝扒出是旧图。工作室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发过行程图了,除了偶尔发几条动态其他时候都在装死,评论区一片骂声,但工作人员也很无力,他们老大现在还在国外度假,没有行程到哪儿编行程图呢?
顾晏津的微博也许久没消息了,不过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想发就发的性格,也没人在意背后的原因。但偏偏是两个人都没有消息,外界揣测的声音就越来越多。有的说邵庭阳已经半退、有的说上面不支持负面形象、已经半风沙了,还有的说两人已经复婚、去国外领养孩子了,说得那叫一个言辞确凿,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那么多行业内的“知情”人员。
众说纷纭,别说别人了,就连唐遥他们都不免有些担心。
倒不是别的,顾晏津去瑞士后就没了消息,别说打电话了,群内聊天再也没出现过,发他的私聊也经常不回。就连常年潜水感官迟钝的陈世杰都发觉了异样,还询问过唐遥,语气里透着担心和寂寞。
元旦时梁映还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他老婆两个月前就生了,是个顶可爱的闺女,但顾晏津那会儿状态不好、也没露脸,只是露了个额头看了看。邵庭阳出去倒水时还听到梁映悄没声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怎么都不回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一定不要瞒着自己。
那语气整得跟FBI似的,顾晏津开的是外放,邵庭阳听着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捆绑囚禁、杀妻骗保这类十恶不赦的坏事了。
不光是他,邵庭阳爸妈和闫漪梅都打了几次电话,不过目的各不相同。让他意外的是,期间顾远辰也打了一次来。
顾远辰虽然是顾晏津的亲哥,但邵庭阳和他关系算不上熟络,毕竟回他爸妈家的次数都是掰着指头可以数清的。虽然也互留了联系方式,但顾远辰今年已经四十一,和小好几岁的亲弟弟尚且没那么多话要说,更何况是比他弟还小四岁的对象了。邵庭阳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帮过几次忙、贴补了一下他家里。要说起来其实这些也就是小钱,和顾晏津花钱大手大脚买的那些地皮古董相比,只是零头罢了。
但好像顾晏津爸妈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小儿子也没出什么力气,这就让邵庭阳很不爽了,接电话时也有些冷淡。
顾远辰也察觉到了他的态度。
老妈瞒着家里人去了一趟A市,回来就着急得上火,这事她也没敢和丈夫说,只告诉了大儿子,希望他能一块儿想个办法出来。
熟料他根本没吭声。
这次要不是事情闹得大、又许久联系不上顾晏津,他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知道对方不欢迎,顾远辰也没有废话,只道想和他弟弟说两句。
邵庭阳刚想找个措辞搪塞过去,就听他说:“你不用拿那些话来堵我,让他过来和我吭个声,我也好知道他是死是活。你们虽然是复婚了,但是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你觉得家里人能放心吗?换做你有这么个弟弟,也不会连声都听不到一句、随便糊弄个借口就这么挂断吧?”
邵庭阳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的人也没有催。
“他接不接你的话,现在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不算……”他顿了顿,“算了,估计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做好心理准备吧。”
“?”
顾远辰皱了皱眉,片刻之后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邵庭阳抬起手机朝另一头示意。
“你哥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片刻之后,顾晏津的声音像稀释过的电流一样响起。
“他打来干什么?”
邵庭阳沉默,过了几秒才道:“他想让你报个平安。”
听筒里传来被子摩挲的沙沙声,大概是顾晏津翻了个身。
“我不想接。”他说,“你挂了吧。我现在不想接任何电话。”
他点点头,把手机放回耳边,刚要说你听到了吧,顾远辰却道:“你把外放打开,我说两句就挂。”
邵庭阳没出声,顾远辰一时有些恼火,但还是道:“你放心,我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打完这个电话我也不会再来骚扰。但你不接,我妈那边没法交差,到时候再打来的就不只是我了。”
他和邵庭阳之间都隔了快一个生肖循环的年纪,说话时再怎么克制、也难免带上长辈的语气,邵庭阳心里也一阵不痛快,走出门去才继续道。
“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真奇了怪了,以前几年也没见你们这么多话。现在几个月没见,怎么又换了一副模样了?搞得多关心他一样——”
话音未落,房门咔哒一声,顾晏津扶着门把手走了出来,脸色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