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不知不觉爬上天空,夜晚的凉风徐来,他试图呼吸,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这项功能,外部的气体只是从拟态的胸腔流转一圈后又原封不动地溢出。
他很难得地,从影子的角落里摸出来一瓶澄黄的液体,那是黄粱碾出的汁液,他靠在一棵树下,熟练的抿起一滴在舌尖上打滚丶消融,熟练的
味道让一切有些氤氲,他远远地看向房子的方向,屋内没有什么灯光透出来,一片漆黑,荒芜得好像从没有人会住在那里。
他又一次萌生出不知道该去向哪里的念头。
她并不需要我。
将剩下的一点黄粱溶剂丢进影子,他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他其实很希望她能和他回到过去的时间里,甚至希望她能变回从前的泰昌公主,至少他可以凭着一柄刀,帮她杀出一条路来。
而不是像现在。
从重新见到开始,他就一直一直,只是徒劳地在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瞎眼的疯子。
这就是他了。
直到再抬起头时,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幽幽地闪烁,就像从前一样,嘲笑他的无能和卑劣。
他回过神,却发现有液体一滴一滴从脸颊淌到手背上。
就像和她告别的每一个瞬间,只要回头,眼泪就像现在这样,掉进地面,消失不见。
他变成了一个会从眼泪中汲取安慰的的废物。
有个人似乎站在他身边,他鲁钝地抬起头,在树荫下,他看到了她的模样。
「你在哭,阿诺。」
或许是来自灰雾,也或许来自别的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
「你对这个世界无所适从,即便补充再多的常识,也只是人群中格格不入的那个,作为累赘,解脱确实是唯一的归处。实际上,你的使命在『梦魇』重新苏醒的那日就应该结束。」
「……」
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他没有回答,双目呆滞地看向地面,一如他不曾恢复他的视力。
「要回家吗?」
困倦与怠惰混杂,在脑海中沉积,蛊惑他放弃所有的意识。
「既然你也渴求没有意识的生活。不如把身体交给我。我会比你有用的多,我们知道她真正的理想。星星本该归于天空,失去飞翔能力的猎鹰只能在泥地中沉睡。不是吗?」
他抱紧了刀:「……不是,这样。」
灰色的雾气在她周身渐渐聚拢,潜伏在深处的野兽向着他张开凶狠的獠牙,他喃喃自语了一句。
他说着:「不是这样的方式。」
「你想用怎样的方式,我可怜的落水狗?」灰雾中,她低下头,手腕亲昵地捧起着他的脸,「和我永远地在一起,不好吗?」
他稍微侧开一点脸:「你也不该用她的模样。」
影子里的触手腾地钻出,强大的甩尾一击挥碎了面前的人偶,眼前的房屋,街道,树影,星空也随之消失,世界归于寂静的漆黑。
灰雾随着尾巴的罡风散开一条让人喘息的缝隙,脑子里的声音稍微散开一点,抱着刀的手伸出,抚摸上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变得空灵温柔许多,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在和他说话。
[我知道的,『不死』有时候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