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
第一场雪落下时,皇城司的密探在西湖边发现了一座新坟。没有墓碑,只有一杆生锈的铁枪斜插在土堆前,枪缨上凝结着冰晶,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更奇怪的是,方圆十丈内的积雪全部融化,露出下面焦黑的土地——仿佛有人在此地燃起过一场看不见的大火。
枢密院派来的仵作挖开坟茔,却只找到半截烧焦的龟甲,上面用血画着残缺的星图。当夜,所有参与掘坟的官吏都做了同一个梦:三百个金甲将士站在雪地里齐声诵读《武穆遗书》,而他们跪拜的方向,正是襄阳。
长江北岸的蒙古大营里,忽必烈正盯着沙盘出神。
自从临安异变后,前线传回的战报越来越诡异:有士兵声称看见江水倒流,战死的宋军从血泊中站起;有斥候报告襄阳城头出现金色人影,箭矢射穿其身体却如同穿过空气;最离奇的是,三日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中,整整一个万人队迷失方向,最终在平原上绕行三天,又回到了出发地——而他们坚称一直在向北进军。
"长生天在上。。。。。。"
蒙古可汗的手指划过沙盘上襄阳的位置,突然触电般缩回。他低头看着指尖,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泛着金光。帐外传来萨满巫师急促的摇铃声,伴随着用蒙语反复呼喊的警告:"别碰汉人的英魂!"
此时的襄阳城,守将吕文焕正在校场检阅新兵。
这些年轻人大多来自江南,面容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握枪的姿势却出奇地标准。更令人惊讶的是,每当他们列阵操练时,枪尖总会不约而同地指向北方——就像被某种无形的意志牵引。
"将军,这批新兵有些古怪。"副将压低声音,"他们都说梦见一个独臂人教他们枪法,醒来后手臂上就出现这个。。。。。。"
掀开的袖口下,皮肤上浮现出淡金色的"尽忠"二字。吕文焕瞳孔骤缩,这两个字的笔迹他太熟悉了——三十年前岳家军驻扎襄阳时,每个士兵的腰牌上都刻着同样的字。
暮色渐沉时,城楼上的哨兵突然敲响警钟。
北方的地平线上,蒙古人的狼烟与往常不同,竟是诡异的青金色。烟雾中隐约可见骑兵集结,但他们的阵型不是进攻的锋矢,而是防御的圆阵。更远处,天空与大地交界处泛起血光,仿佛有一场看不见的厮杀正在上演。
洞庭湖的渔民最近总在深夜听见战鼓声。
声音来自湖心深处,时而夹杂着金铁交鸣与战马嘶鸣。有胆大的青年划船去查看,却见湖水澄澈如镜,倒映着的不是星空,而是千军万马交战的幻影。最清晰的是一个独臂将军的背影,他站在船头眺望北方,手中锈枪所指之处,湖水自动分开,露出通往地底的石阶。
"那是岳王爷的。。。。。。"老渔夫跪在船头磕头如捣蒜,却怎么也说不出后半句话。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安详地死在渔网旁,僵硬的嘴角带着笑,手里紧握着一片金色龙鳞。
临安皇城的地牢里,新上任的枢密使正在审问摩尼教余孽。
这个浑身刺满火焰纹的老祭司始终沉默,直到狱卒无意间提到"西湖边的无名坟"。他突然发狂般挣断铁链,用头撞向墙壁,鲜血在砖石上画出一个残缺的阵法。当侍卫冲进来时,只听到他临终前嘶吼的预言:"明王骨碎。。。。。。战魂不散。。。。。。等三百个甲子后。。。。。。"
奇怪的是,溅到血渍的墙壁开始渗出金色液体,渐渐凝聚成大宋疆域图。图上襄阳的位置亮如星辰,而北方草原深处,有个漆黑的漩涡正在缓慢旋转。
腊月廿三的深夜,襄阳城所有婴儿同时啼哭。
年轻的母亲们惊恐地发现,孩子的小手攥成拳头,掰开后掌心都有一粒金砂。更年长的妇人却开始焚香祷告——她们记得八十年前的今夜,岳武穆就是在朱仙镇接到那十二道金牌。
子时整,北城门上的守军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护城河的水位急速下降,露出河床上密密麻麻的青铜棺。这些棺材排成北斗七星阵,每口棺盖都刻着不同的星象图。而阵法中央跪着个披头散发的蒙古巫师,他的七窍里钻出金线,正将自己缝在一口打开的棺材上。
"快禀告将军!"哨兵的声音变了调,"河床上有个人。。。。。。"
月光照亮那个站在棺群中的独臂身影。他弯腰拾起巫师遗落的骨笛,吹出的却是《满江红》的调子。三百口青铜棺应声开启,里面飞出的不是尸体,而是三百盏孔明灯。每盏灯上都写着阵亡将士的名字,升空时在夜幕中连成一条横贯南北的光河。
此时的临安皇宫,年轻皇帝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赤脚跑出寝殿,指着北方天空让太监们看。所有人都跪下了——北斗七星正在移位,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赫然是那杆插在西湖边的锈枪形状。更可怕的是星光照耀下,宫墙上浮现出无数血字,全是不同笔迹写的同一句话:"还我河山"。
"陛下。。。。。。"老太监颤抖着捧来岳武穆的遗墨。
展开的宣纸上,原本的"尽忠报国"四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地图:襄阳城头站着三百个金色人影,他们手中长枪所指的方向,一条金龙正从地脉中苏醒。
黎明前的襄阳城,吕文焕带着亲兵冲向北城门。
护城河已经干涸,河床上的青铜棺全部消失,只留下深深刻进岩石的阵法痕迹。而在阵法中央,他们找到了半截入土的锈枪——正是传说中岳武穆的沥泉枪。
当吕文焕握住枪杆时,整座襄阳城的地面微微震动。守军们惊愕地发现,自己铠甲上的"岳"字徽记开始发光,三百道金光从城中各处射向枪尖,在空中凝聚成一面残破的军旗。
旗上只剩两个字:
"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