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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第1页）

从满家回到住处后，满天星就跟周芝芝开启了冷战，表现为不给她开热点了，晚上也不等着她干完活，再一起睡觉了。而是早早自己窝在房间里，当作没周芝芝都存在。

周芝芝知道满天星是个纯粹的人，如果满天星是个科学家，估计也可以甘于清贫，几十年磨一剑，只为科研成果。

但是周芝芝自问做不到，她读书的目的也特别纯粹——只是纯粹为了名利。因为名利的光环，才可以改变她和她家的命运。

对待满超英，她可以利诱，甚至可以威逼，但是面对满天星这样的一根筋，所有的手段都化作为零。

周芝芝望着眼前的项目资料，头脑直发晕，不知道这个项目自己是否还要参与下去。她刷起了手机，想起好久没看苏心音了，打开抖音，搜索苏心音，结果什么都搜不到。猛然想起来，苏心音直播是用的艺名，又去搜“shelly”，结果出来几个shelly，根本不知道是哪个shelly，她一个一个点进去看，都是一堆开了美颜十级，各种兔女郎，或者性感美女在热舞，或者在发嗲聊天。

她本来看着这些女人会心生反感，但是现在想到她们也是千万苏心音中的一个，也就没那么排斥，有几个还停下来看了两分钟。

发现有些主播还真有两把刷子，很是有些舞蹈功底，并不是纯粹的出卖色相。现在连直播都这么卷了吗？难怪苏心音说她吃不了直播这碗饭。

这时，门突然开了，满天星走出来，冷脸问她：“你大半夜，在看什么呢？哼哼唧唧的，哥哥长哥哥短。你还喜欢看这种东西？”

周芝芝摸摸鼻子，把音量调小了，说：“我一个朋友是做直播的，我想看看，给她捧捧场。没想到打扰你休息了”。

满天星皱眉道：“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周芝芝听出满天星语气里的嫌弃之意，想到苏心音原来跟她说的一番话，不禁为苏心音辩解道：“主播也是一份职业，还很辛苦的，我身边朋友都是普通打工人”。

满天星冷哼一声，说：“恐怕都是想一炮而红，一步登天、一夜暴富，不肯脚踏实地的人吧”。

这番话明显有指桑骂槐之意，周芝芝怎么听不出来。她心里暗示自己不要生气，而是耐心解释：“天星，你也知道现在就业压力有多大，主播现在也是新的社会阶层。其实我朋友她未必不想你说的脚踏实地，但是现在，哪怕是脚踏实地也很难了”。

周芝芝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内心的波动更是如江水层层推动而来，她跟别人可能还开不了口，但是满天星是一个不带着世俗眼光来评判的人，她反而更加从容的说出了内心的想法：“不说她了，就说我。我也算是寒窗苦读，除了大年三十，就没哪天不在刷题，也算是名牌大学毕业，毕业后我也想脚踏实地，做一个‘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老师。但是，我却连编制都没，只能去做个代课老师这样在学校的‘二等公民’，后来我去了培训机构，收入是不错，我也想好好干，大展拳脚，我对工作绝对认真努力，否则林丽华教授也不会还愿意搭理我，因为我给她儿子辅导的时候确实是非常认真负责。但是呢，因为公司要缩减规模、转变经营赛道，导致我不得不来到金塘村做我这辈子从来没接触过的苗绣。你说，这是我不脚踏实地吗？是我不想踏踏实实的工作吗？”

说完，周芝芝情绪略显激动，把桌上一杯水拿起来，一口一口的喝。

满天星听完，略微沉默，等周芝芝把水喊完，又给周芝芝倒满水，说：“既然你这样想，那为什么不愿意留在金塘村？至少金塘村永远在这里，不会倒闭，也没人把你当作‘二等公民’呀。”

周芝芝说：“怎么不是‘二等公民’，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来？我不是你们村的人，到时候新成长公司让我回来，派其他人过来，我不得乖乖回去。那时候，苗绣项目跟我又有什么相关？我忙前忙后，到时候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满天星似乎是在消化周芝芝的话，她发现她对周芝芝的了解还是太好了，她问：“但是，你在做苗绣项目的这个过程中不开心吗？”

周芝芝似乎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她竖起食指，指着自己鼻子反问：“我？”然后又干笑两声，说：“没有，天星，我跟你不同，我在苗绣项目里没有任何开心和快乐，只有焦虑和煎熬，焦虑这个项目不成功怎么办，煎熬如果唐青林不来还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个跟苗绣和金塘村也没有关系，我做其他也没有开心和快乐。”

满天星反驳：“如果没有快乐，没有热爱，很难投入去做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职业一直不顺的原因，你没有发现你愿意去投身的事业，哪怕为之抛弃一切都在所不惜的那种”。

周芝芝摇头，不知道是肯定满天星说的对，她没有这样的事业，还是在否定满天星的话。她突然觉得，两者也没有区别，于是说：“因为我很穷，对于穷人来说，活着是第一位的。哪怕再辛苦，再痛苦，我都必须熬过去，因为我要活着，我甚至还想有尊严的活着，所以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苗绣项目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而且……”

满天星问：“而且什么？”

周芝芝说：“而且苗绣项目，必须是我的成功。不能只是金塘村的成功，只是新成长的成功，甚至不能只能是你的成功”。

满天星看着周芝芝，也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同意周芝芝的成功论，还是不同意说苗绣是自己的成功。

满天星说：“无论金塘苗绣成功与否，都不是你的成功，也不是我的成功，更不是金塘村的成功。”

周芝芝看着电脑上的项目书，上面写着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问：“那是谁的成功？唐秀林的成功？潭州市的成功？”

满天星继续摇头，说：“都不是，这不是任何人的成功。金塘苗绣，这本身就是一项伟大的遗产，我们苗族祖先伟大的创造，而我们有机会加入其中，这是我们的幸运，所有参与者的幸运！人生匆匆数十年，又有多少人，可以加入到人类历程和人类文化的传承与发扬中去呢？你现在触摸的，可是上千年前的人类祖先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