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动,苏时悦回身瞪了他一眼:“公子既然主动来找我,想必就算没有决断,也有事要做,何必遮遮掩掩?”
她铁了心要将闻归鹤拐上车,没有半点含蓄,直截了当扯开遮羞布。
眉目鲜活,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制。
闻归鹤眼中滑过丝惊愕,动作僵了僵,竟没再反抗。苏时悦一路生拉硬拽,成功将少年扯入自己的领域。
车厢空旷,烛光明亮,案上纸张如雪堆积。苏时悦装模作样整理一轮纸张,敲齐页脚,叠放在桌角,用镇纸压严实。
拉开最里层的柜门,翻出竹筐,取出金疮药与绷布。
少年随她入内,信手掩住厢门。他动作轻柔,干净,伴着冷冽雾气,眉宇温和如旧,好似笼了层柔和的月光。
“我只有最普通的伤药,比不上修士,也能勉强派上用场。”苏时悦搬椅子给他,“坐。”
她见闻归鹤像是没反应过来,双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按,将他压到梨花椅上。
终究是被文明社会宠坏的人,一看见狰狞伤口,还有蹭到掌侧的血丝,便止不住地发抖。
她小心托起闻归鹤的手,撒药粉,垫绷布。绕过少年五指,在不影响他活动的前提下,细致地包好半只手掌。
“你……”苏时悦想问他疼不疼,话到嘴边,又觉距他受伤已有好几个时辰,关心太迟,改口,“忍着点,很快就好。”
闻归鹤一动不动,安静地像一尊白壁玉雕。
他仿佛感觉到疼痛,静静垂着眼,只在绷带绕上最后一圈时,眼中掠过一抹奇怪神色。
好容易包扎完成,苏时悦终于能办正事:“公子,您瞧我那桌上……”
在一窗之隔的交谈中,苏时悦想到了也许能留下闻归鹤的东西。
她看了看案台,刚想说话,又被他不轻不重岔开话题。
“劳烦姑娘为我处理,可姑娘对我尚且心存不忍,为何对自己如此狠心,颇爱自伤。”
苏时悦不得不先解释:“没有的事,只是我为防止夜间读书昏昏欲睡,效仿古人披星戴月罢了。”
月色浓稠,似要将灯光吞噬殆尽,闻归鹤眸光落在她脸上,倦容含笑:“容大小姐,日后莫要再如此,会有人为你挂心。”
依照虞朝的时间线,会关心她的人,都还没出生呢。苏时悦打上绷带最后一个结,干巴巴笑两声,倏地抬头:“公子喊我什么?”
“容枝桃姑娘。”少年笑得温吞,“商队的人皆如此称呼你,我喊错了吗?”
苏时悦迟疑片刻,觉得比起被步步试探,不如坦诚相待:“我不是真正的大小姐。”
“伪装身份,是我进入越州城的一环。公子有所不知,越州容家的家主暴毙而亡,眼下越州城层层戒严,想要入内,须得耗费许多时日,要是能寻到容枝桃,无疑能省下不少麻烦。我此前与公子说的越州惊变,正是如此。”
少年长睫轻动。
苏时悦低声:“容姑娘虽是大家族的女儿,但个性温柔,很好说话。要是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亦会涌泉相报。一旦与容姑娘同行,不仅能免去照样撞骗的罪责,毫发无损进城,还能在容家拥有一定地位。”
“是么……那姑娘接下来,有何计划?”
苏时悦趁热打铁,热情解释:“我已打探清楚,容枝桃身处墨池,正处于危机时刻。我拜托商队首领临时转向,前去救助,大概耗费一日有余。接了容枝桃赶路,刚好能赶在讣告发出前,到达越州城。”
“如果公子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不仅能缩短时间,公子在越州城的行动,也会更为顺…利……”
苏时悦梳理脑海中的计划,声音却逐渐放低,逐步失去意识。
乳白色的雾气凝成实体,不知何时充斥华厢。少女脚步虚浮,晃了晃,身子一歪,朝下倒去。
昏迷之前,仿佛怕他跑了,苏时悦用尽全力探手,扣上闻归鹤的护腕。
一卷金符飞出,缠住她的肩膀,意图隔开二人。可苏时悦不知哪来的力气,手指像五块顽石,死死攥紧。
迷香簇拥下,少年苍白的脸上笑意一凝。他持符拉扯两把,发现根本拽不开苏时悦,又不敢弄伤她,不得不先将她送上床榻。
再动手,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指节。
冰凉的手被温暖的指尖染上温度,红润少许。闻归鹤视若无睹,恢复自由后,探出双指,在苏时悦颈肩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