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泛起血色的涟漪,糜夫人染血的赤足轻轻点在水面。
波纹荡开的刹那,
王实看见建安元年的广陵军营,
十六岁的糜贞跪在祠堂,听着兄长与刘备把酒言欢。
窗外桃瓣纷落如雪,却唯独对她大红的嫁衣避之不及。
“小妹当知,刘皇叔乃潜龙在渊。”
兄长糜竺的声音混着酒气穿透门扉,
“他日若得风云……”
铜镜映出少女攥紧嫁衣的手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兄长,贞儿想问……”
后半句淹没在骤然响起的喜乐与爆竹声中。
画面忽转至新野孤灯。
糜贞望着案几上凉透的羹汤,伸手抚平被褥上另一个枕头的褶皱。
院外传来刘备与甘夫人赏月的轻笑。
月光漏进窗扉,将她鬓角的云鬟遥映成点点白丝。
真可笑啊,他敬爱的甘夫人没有为他诞下子嗣。
唯独我这个不闻不问的二夫人,
却为他生下了阿斗。
恍惚间,画面又是陡然一转。
“夫人!曹贼追兵将至!”
长坂坡的夜风卷走侍女的尖叫。
糜贞抱着啼哭的阿斗跌坐在枯井边,发间的簪子早已不知遗落何方。
她低头凝视井中倒影,
那个披头散发的疯妇,可还有半分当年徐州第一美人的风华?
“子龙将军,请带阿斗走吧。”
她将襁褓递出时,指尖触到赵云染血的手腕。
真暖和啊,比刘备这些年赐予的所有锦被都暖和。
井水突然翻涌,映出她纵身跃下的瞬间。
下坠时散开的衣袂宛如折翼凤鸟,而井口摇晃的那轮残月,多像大婚那夜被刘备掀开的盖头一角。
“真可笑。”
糜夫人的声音将王实拽回现实。
她染着血痂的赤足划过水面,搅碎所有倒影:
“他们赞赵云七进七出是忠勇,叹刘备摔子是仁德——可曾有半卷史书写过,那口井有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