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错愕,宋希仁只作不察,仍旧笑意澹澹。
「酒可以暖身,可以壮胆,可以平复心绪。臣知王妃今日受到惊吓,恐怕夜里难以入眠,这不成,毕竟在外行路,精气神若撑不住,会感到百倍辛劳。」手中的酒壶一晃,琼浆玉液荡出清越的声响。
「王妃放心,这是臣悄悄请万年县府尹准备的,无第三人知晓。虽不比禁中御赏的佳酿,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土仪,王妃若愿意,可以一尝。」
从前越棠在家时也爱小酌几杯,酒量平平,但很快就能享受酒意上头的微醺感,也算是老天爷赏快乐。今时今日,美酒于她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宋希仁几句话勾得她心驰神往,犹豫不敢点头,还是怕失了体统。
「此行送王爷入皇陵,酒乐都是忌讳。。。。。。」嘴上拒绝,眼神却黏在那酒壶上,神思浮动,「宋大人快拿走吧,我只当没有看到。」
宋希仁面不改色,「规矩是人定的,合该因势而变通,敬畏与哀悼在乎心意,原不在那些条条框框上头。何况王妃并非饮酒作乐,只是疏散郁结,酒非酒,而是药,王爷若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王妃囿于礼俗而受苦。」
越棠被心安理得地说服了,双成会意,接过酒壶交到她手里,自己则悄摸退后,背身而立,确保自家主子的行径,再没有旁人瞧见。
酒壶触手生温,香气丝丝缕缕,闻起来很像花雕。越棠却没有急着饮,掂量着酒壶,似笑非笑。
「这句话,我近几日反覆听见许多次了——若王爷在天有灵,大约会这样想丶那样做。我竟不知道,宋大人从前与王爷也相熟吗?揣摩起王爷的心思,倒很驾轻就熟。」
宋希仁浅淡一笑,「臣官职低微,哪里配与睿王殿下论交情。臣不过是以人之常情,由己度人罢了,王妃若觉得冒犯,臣会留意,不再妄言。」
越棠不置可否,转过身去,面向浩瀚苍穹与静谧四野,举壶饮了一小口。酒香与浅淡的辛辣慢慢划过咽喉,游过五脏六腑,霎时通身都暖了。
越棠眼神一亮,「好酒。」
「王妃喜欢就好。」
他也转过身,落后她半步,面向同一片黑夜。越棠瞥他一眼,「没想到,宋大人竟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宋希仁嗯了声,「那王妃原以为,臣是怎样一个人?」
风度翩翩,姿仪无瑕,心比天高,深不可测。。。。。。
越棠脑海里涌出一大串词儿。她当然知道宋希仁不是个守规矩的人,表面恰到好处的完美形象,只是他游弋于宦海的一层躯壳。
既然他一向装得好,这会儿忽然在她面前不装了,怎么不让人怀疑其中有鬼。
越棠又饮了口酒,酒意让人雀跃,甚至有种火中取栗的刺激,丝毫不害怕。
「在我眼里,宋大人当然是个有出息的青年才俊。」她笑吟吟说,「天子的垂青,上峰的信任,同僚的仰赖,只要宋大人有心,都可以信手拈来。」
宋希仁坦然迎上她的视线,「臣只当王妃是夸赞臣。」
越棠说自然,「就像今日在陈家桥,宋大人与府尹一唱一和,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也不知道宋大人是与那位府尹有旧交,还是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个陌生人都顺从你的意思行事。」
宋希仁蹙了蹙眉,「臣与府尹从未见过面,今日种种,也是为大局着想,王妃何出此言?」
「哎呀,」越棠朝他一霎眼,笑意更深了,「我喝多了胡言乱语,宋大人别见怪。」
宋希仁自然不是怪的,漫应一声,「这酒后劲足,王妃慢些饮。」顺势张望几眼,又问,「今日跟随王妃的那位侍卫不在么?若有不便,王妃只带一位侍女,恐怕照应不过来。」
噢,他是冲着赵铭恩来的。越棠心下了然,面上却满不在乎,佯佯递了个眼色。
「照应不过来,不是还有宋大人你吗?」
宋希仁略一怔忡,这下真的接不住话了,迟疑道好。越棠见他如此,玩心大起,心说八面玲珑的翰林知制诰,竟然这就招架不住了吗?
于是好心地给他递话头,「宋大人给我送酒,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吧,就不必绕弯子了,大可以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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