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童言稚语,百无禁忌,关系最好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调侃。
有些心事,透过调侃小心翼翼地传达出来,却不被放在心上。
祁绚天资聪颖,身份高贵,就连样貌也格外被上苍偏爱似的,笑起来侧颊微凹,干净又神气,说不出的美好。
哪怕再看不惯他的人,见着也会心软几分,不像他,再怎么努力扯开嘴角,也显得心事重重,望而生厌。
他曾羡慕祁绚的酒窝,就像羡慕他的天赋、羡慕他的父母、羡慕他的一切。
要是自己也有就好了——自卑地渴望着,开着玩笑,而那个被羡慕的对象却懵懂不知,“天生的”,他这么说,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其它话题。
是啊,天生的。
生来就被赋予的东西,抢也抢不走,学也学不来,只能仰望。
以前是,现在也是,不论过去多久,都好像没有变化。
祁铭定定看着祁绚,那张脸毫无动摇,仿佛冰雪铸就的堡垒。
即便听到他怀念地追忆过去,那些无忧无虑、没有掺杂任何肮脏算计的时光,也事不关己般,仅有慎重与戒备。
他一下子笑出声来。
“果然……你早就不记得了吧?”
“虽然你这些年变了许多,但这种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祁铭摇头,近乎喃喃自语,“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样讨厌!”
蓦地,攻势再度展开,他发狂般直指祁绚,就像真的失去理智,被愤恨冲昏了头脑。
祁绚皱皱鼻尖,轻松还击,有些莫名其妙。
而祁铭还在笑,哂笑,话语滔滔不绝,仿佛要将心底压抑已久的脓疮一口气吐出:“你知道吗,表弟,我最看不惯你总装得这么无辜。”
“狼王爱你,王妃爱你,他们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任你挑选,你众星捧月地长大,从不知‘烦恼’两个字怎么写。你不在乎得失,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你,对你是喜欢还是嫌恶,觉得你厉害还是奇怪……”
“还记得有次你问我,为什么大家一见到你就退避三舍?”
“哈,你还真有脸问!为什么,你自己居然不清楚?——就因为你永远是这种态度,永远傲慢而不自知,永远不明白人一无所有是什么感觉,奋力追求的东西被他人弃如敝履,又是什么感觉!”
伤痕不断出现在那具躯体上,无法自愈,逐渐鲜血淋漓。
祁铭却不管不顾,左支右绌地边护住要害躲闪,边嘲弄大笑: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从来都不喜欢。每次你叫我‘表哥’,跑过来跟我说话,分享什么东西时,我都烦得不行,可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你!”
“你根本不关心我的处境,不记得我从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不知道母亲是谁,在王宫里寄人篱下,堂堂王族,被拉来当哄你陪你的玩具。
所有人都觉得,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沾了你的光,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人会承认,他们只会认为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
“而你呢?你对这些一无所知,单纯得让人恶心!”
小巷已在不断交手中摧毁得不成模样,他们从这头打到那头,祁铭也从那头讲到这头。
他的抱怨,他的渴求,他的憎恶。
他的小心思和真心话,他藏污纳垢的半生。
祁绚面无表情,纯把这些话当过耳云烟。
有关祁铭心底阴暗的一角,早在他们决裂时就显露过端倪,他那时已伤心过了,如今自然不会再为之动摇。
他的防范依旧滴水不漏,手下则愈发凌厉,占尽上风。
伤势渐重,气息奄奄,逃路也被封死,祁铭却并不慌忙。他没有继续指责谩骂,话锋一转,想起什么好事似的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