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认出你,抓住你的手,叫住你呢?
nbsp;nbsp;nbsp;nbsp;就像记忆里总放在窗边的那一束百合花,祁厌只记住了百合花盛开时的美丽模样,却不知道她衰败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晨光斜斜洒入,被风吹起的薄纱轻轻垂落,透明花瓶里的百合花滚动着水珠,晶莹剔透,半透明的质感在阳光下显得莹润,干净又圣洁,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芒。
nbsp;nbsp;nbsp;nbsp;后来,这朵百合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枯萎,他就没有认出来了。
nbsp;nbsp;nbsp;nbsp;【——姑姑是从十三楼跳下来的。】
nbsp;nbsp;nbsp;nbsp;“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nbsp;nbsp;nbsp;nbsp;他扶着桌子,自以为冷静地和对面打电话,但什么都听不清楚,直到几乎快要滑落的手机被沈溪流抽走了,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nbsp;nbsp;nbsp;nbsp;灵魂好像被抽取了,自以为冷静地旁观着一切,实则浑身都在颤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nbsp;nbsp;nbsp;nbsp;“……人是从十三楼跳下,坠落的过程被树枝缓冲,又掉落在草坪上,减缓一些冲击力,没有当场死亡。”
nbsp;nbsp;nbsp;nbsp;上次夏云惬生病,沈溪流就让她转到沈家的私人医院,发生了这种意外,医院第一时间对夏云惬进行抢救,即使希望渺小,但起码现在人还没有死去……
nbsp;nbsp;nbsp;nbsp;沈溪流打着电话,把祁厌挂在衣帽架的外套丢过去:“穿上衣服,我已经让人申请了紧急航线,现在立刻赶过去……”
nbsp;nbsp;nbsp;nbsp;“说不定还能见到最后一面。”他迟疑一瞬,依然说出不乐观的情况。
nbsp;nbsp;nbsp;nbsp;“……谢谢。”
nbsp;nbsp;nbsp;nbsp;祁厌好像终于回过神来,跟着沈溪流快速离开,他觉得自己很冷静,脑子很清醒,该说痛苦吗?
nbsp;nbsp;nbsp;nbsp;但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落,与其说痛苦,不如说是本能在拒绝这件事情。而且他的心底仍然有一种空洞的荒谬感。理性与感性被割裂开,感性的他在否认着这个事实,不可能吧,夏云惬怎么可能会跳楼自杀?绝不可能!
nbsp;nbsp;nbsp;nbsp;理性的他则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什么不可能,而且死亡也并没有这么可怕不是吗?对于一个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的人,或许是一个救赎。她终于从地狱解脱了,能够去见她渴望的父母、兄长……
nbsp;nbsp;nbsp;nbsp;“啪!”祁厌给了自己一巴掌,什么救赎啊!真是恶心的说法,如果不是病发,夏云惬不可能会选择跳楼自杀的!
nbsp;nbsp;nbsp;nbsp;在沈溪流的安排下,祁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C市的医院,全程花了不过两个小时,抵达医院时,夏云惬仍然在手术室里抢救,表弟和表妹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nbsp;nbsp;nbsp;nbsp;“对不起,表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看好姑姑……”祁妍哭得泣不成声,不断对祁厌道歉。
nbsp;nbsp;nbsp;nbsp;她说,夏云惬病发的时候,照看的护士刚离开去取药,姑姑让她去洗手间洗个苹果,看她表情温柔平静,完全不像是个病人,祁妍这才放心地去洗苹果。
nbsp;nbsp;nbsp;nbsp;结果没想到,她只走了这么一会儿,姑姑就离开了病房,等她回来找人的时候,便听见了一阵尖叫声。
nbsp;nbsp;nbsp;nbsp;听说,有人从十三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nbsp;nbsp;nbsp;nbsp;“和你没关系,”祁厌摇了摇头,“别自责。”
nbsp;nbsp;nbsp;nbsp;该自责的人是他,祁妍能够愿意帮他照顾夏云惬,祁厌已经非常感谢对方了,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
nbsp;nbsp;nbsp;nbsp;“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nbsp;nbsp;nbsp;nbsp;祁妍捂着脸痛哭,她被祁戈抱在怀里,不断哭着重复那些话:
nbsp;nbsp;nbsp;nbsp;如果当时她没有离开,没有让夏云惬单独一个人就好了,明明他们只剩下这么唯一的长辈了,为什么结果连姑姑都没能留住……
nbsp;nbsp;nbsp;nbsp;手术终究失败了,夏云惬常年疾病缠身,本身没有求生欲望,又是从十三楼跳下来,造成严重的颅脑损伤、内脏破裂,医生尽力也没能将她抢救过来。
nbsp;nbsp;nbsp;nbsp;真是可笑,明明不久前才处理完朋友的丧事,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就轮到了处理自己母亲的丧事。
nbsp;nbsp;nbsp;nbsp;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都是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生前的一些朋友,看向他们的目光总是带着怜悯。
nbsp;nbsp;nbsp;nbsp;这下子,祁家是真的只剩下三个孩子了。虽然都已经成年了,但在更长一辈的人看来,他们三个好像依然是小孩。
nbsp;nbsp;nbsp;nbsp;祁厌听得见他们在小声地讨论着,祁家真是造孽,早年丢了女儿,好不容易找到,却因为一场车祸,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终于撑到孩子成年,结果又走了一个;就剩下这三个孩子,据说最大的那个高考失利,早就辍学了,两个小的,一个还在读高三,另一个天天在外面混……
nbsp;nbsp;nbsp;nbsp;“你不是说想考警校吗?”
nbsp;nbsp;nbsp;nbsp;祁厌叫住了祁戈,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既然想要考警校,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nbsp;nbsp;nbsp;nbsp;“……和你没关系,别管这么多。”祁戈冷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nbsp;nbsp;nbsp;nbsp;让人头疼的孩子,祁厌叹了口气,取出口袋里的烟。他蹲在角落里,脊背微微弯曲,点燃一根烟,火光随着呼吸而明灭,熟悉的尼古丁进入肺腔,缓解了紧绷着的神经。
nbsp;nbsp;nbsp;nbsp;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慢慢响起,他依然低垂着头,几缕碎发垂落在眉目前,掩住祁厌的表情,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间夹着香烟,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nbsp;nbsp;nbsp;nbsp;“沈先生,这次谢谢你帮我。”祁厌的声音有些低哑,如果没有沈溪流,他大概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了。
nbsp;nbsp;nbsp;nbsp;对方没说话,也没走近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窗户开得很大,风不断往里灌,把烟味都给吹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