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范如山也不耐烦吃那甜腻的东西,打掉了杨炎正的手,眉头不禁紧锁着。
nbsp;nbsp;nbsp;nbsp;杨炎正又不是这家庭中的一员,自然一些事是他所想不到的。
nbsp;nbsp;nbsp;nbsp;只说方才官家召辛弃疾赴临安府这件事,如果是一个没有家庭的人,自然说去就去了,甚至还巴不得在临安府多待些日子,好好与官家表一表忠心、拍一拍马屁。
nbsp;nbsp;nbsp;nbsp;可问题是,辛弃疾最珍爱的儿子正在重病之中啊。
nbsp;nbsp;nbsp;nbsp;这段日子,辛弃疾可能要被官家再度调任的事悄悄在江南西道已经传开,他之前整治的米商因为在灾情中没赚到原本想赚的不义之财,憋着许久的气终于有了个撒的地方,便在这事上推波助澜,给江南西道的好医师都搜罗起来,偏不叫辛弃疾请到。
nbsp;nbsp;nbsp;nbsp;再加上三郎之前也在调查米商价格的事中加了把火,现下便被米商们记恨得不得了,卯足了劲报复。
nbsp;nbsp;nbsp;nbsp;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辛弃疾尚在上饶的任上,医师都是勉强被辛弃疾压着才能来帮三郎看诊,若辛弃疾现下抬腿离去,去了临安,那么这群见风使舵的人,又该如何作为呢?
nbsp;nbsp;nbsp;nbsp;或者,情况走到了更坏。辛弃疾在临安府就惹怒了官家,也像陆游一样,被官家直接罢免了官职呢?到时候辛弃疾还没来得及赶回来,罢免的消息已经抵达江南西道,那么彼时,作为前任长官的家眷,妹妹和三郎又该如何自处?
nbsp;nbsp;nbsp;nbsp;三郎的病,到了那个时候,真的还有能医治的希望吗?
nbsp;nbsp;nbsp;nbsp;三郎不光是辛弃疾的儿子,也是范如山的外甥。
nbsp;nbsp;nbsp;nbsp;范如山本只是来看妹妹的,冬至过了就打算走,没想到会遇上这件事,这几日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晚上睡不着,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小撮。
nbsp;nbsp;nbsp;nbsp;左思右想,两个人商量许久,也仍是想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
nbsp;nbsp;nbsp;nbsp;没有办法,只能相对着叹气。
nbsp;nbsp;nbsp;nbsp;最后,这叹气还是叹到了当事人那里。
nbsp;nbsp;nbsp;nbsp;“舅舅怎么又叹上气了。”
nbsp;nbsp;nbsp;nbsp;枕上的少年从昏睡中慢慢醒来,双眼看着帐子顶,也不看一旁,只听着了声音,便道破了来人的身份,“实在不必如此。”
nbsp;nbsp;nbsp;nbsp;“在想你的事啊,我怎么能不叹气。”范如山闷声道,伸手过去,给三郎掖了掖被角。
nbsp;nbsp;nbsp;nbsp;看了会三郎洁白消瘦的病容,他还是忍不住道:“三郎,你心里到底有什么忧思,这样的重病?从小到大,你爹爹阿娘哪里舍得苛责过你”说着就忍不住带上了些责怪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在他这粗糙生长起来的人眼中看来,三郎这样的生活条件,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是从没吃过一点苦头的,到底有什么需要烦恼的?
nbsp;nbsp;nbsp;nbsp;那医师不都说了么,三郎的病多为忧思引起。
nbsp;nbsp;nbsp;nbsp;那么这解决方法多简单。他只要别忧别思不就得了?
nbsp;nbsp;nbsp;nbsp;范如山真是怎么都想不通,看着妹妹范如玉这一月为此事担忧消瘦的样子也心疼,不自觉就给三郎训话起来:“唉,你也要体谅下你爹娘啊”
nbsp;nbsp;nbsp;nbsp;就别再病了,这样大家都好过啊。
nbsp;nbsp;nbsp;nbsp;“——好啊你,我说怎么找你不见,原来是跑到这里来装蒜了!”
nbsp;nbsp;nbsp;nbsp;就在范如山还在絮絮抱怨,三郎也没反驳,只静静听着未语时,一声断喝从门口传来。
nbsp;nbsp;nbsp;nbsp;范如玉一手拿着正裁剪衣料的小剪子指向范如山,一手叉腰,气势凌云,眼梢都吊了起来:“不懂就别瞎说,在这里给病人添堵!三郎病着这么久本来就够难受了,你还往上添!”说着就来拽范如山离开,一边拽,一边还不忘回头安慰三郎,“没事,我俩从小打到大的,你别管,啊。好好休息。”
nbsp;nbsp;nbsp;nbsp;范如山被拽着耳朵,心有不服,却不敢大声反抗妹妹,只好小声嘟囔:“你将三郎当小娘子养了?这么小心,还怕吓着”
nbsp;nbsp;nbsp;nbsp;奈何范如玉的气势能横扫千军万马,劈头盖脸喷来,“放你爹的屁!你个糙汉懂什么?你家的孩子,见着三郎比见着你还亲,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三郎细心又考虑得多,能将他们照顾得妥帖,知道他们没人给梳头发,还叫人帮他们梳,你个当爹的却连孩子头发没梳好都没发现过!”
nbsp;nbsp;nbsp;nbsp;“或者嫂子上次扭了脚,落在咱们之后,是三郎发现了,叫人去扶的!还有你前些年嫌朝廷给的官小,迟迟不肯去赴任,也是孩子发现了,和老辛提了这事,老辛才专门请了人一同设宴为你打了关系,你之后才官运好起来,这事你知道一点吗?”
nbsp;nbsp;nbsp;nbsp;范如玉喷得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可见这些话也憋了不短的时间了,“你白受着这些体贴,到头来,还能说出方才那些话,怪人想得多、想得细,呀,我真是替你臊得慌!”又喷起来。
nbsp;nbsp;nbsp;nbsp;一桩桩,一件件,毫无任何反驳的余地,范如山没话来反驳,只好诺诺:“我的爹难道不是你的爹?”却不敢再说三郎的事了。
nbsp;nbsp;nbsp;nbsp;三郎连日高烧,陷在枕头里的脸颊半是醉了般的酡红。
nbsp;nbsp;nbsp;nbsp;方才两人的声音已渐渐远去。就着这个姿势,他便静静停了很久。
nbsp;nbsp;nbsp;nbsp;虽然他许久没有亲身出去看,但想必窗外气温是在回升了。江南西道的气候宜人,春日来得早,窗外的鸟已经在试探着轻轻柔柔地叫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这样一个季节,是个适合睡眠的时候。
nbsp;nbsp;nbsp;nbsp;如果人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在这个季节就此沉眠下去,也会比冬日少去一些悲伤。
nbsp;nbsp;nbsp;nbsp;十五年了,每一年,他的魂魄都在这样的病体中挣扎着。
nbsp;nbsp;nbsp;nbsp;不要说别人,只说三郎自己,也实在忍受够了,厌倦彻底。
nbsp;nbsp;nbsp;nbsp;由远及近,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nbsp;nbsp;nbsp;nbsp;三郎晓得这是从外归来的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