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内心也会生出不该有的怨恨。
如果他的人生注定如此,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但这所有的痛苦都随着他没能赶上高考,母亲拔掉氧气管与世长辞那天猝然结束。
余下接踵而来的,是更加绝望而绵长的黑暗。
原来他并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个孩子,原来他的痛苦还可以更近一步。
情绪的剧烈波动让耳边开始传来嗡鸣。
这是他在辍学后就落下的病根,由此看来并不仅是器质性的,还是心因性的。
但回响不断的耳鸣让他感到错乱,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在想,他重生后看到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个梦,一个他自欺欺人的梦。
啪嗒一声,顾央把笔扔到了旁边,在看了那么久后终于散漫地给出了一个结论:“一题都写不来。”
他转过头去看宋引星,想看看能不能撒个娇早点结束算了。
才发现宋引星看着不太对劲。
他解读不出那个表情,但也能够察觉到,对方的脸色实在太苍白了。
刚要询问时,宋引星一把抱住了他。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即将死去前抓住了一根浮木。
这个前世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却在现在与他产生交集的人,成为了他得以将梦境区分出来的锚点,耳鸣声一点点熄了下去。
顾央脸上露出了停滞的表情,他似乎对于这个拥抱始料未及。
肢体的亲密程度决定了关系的亲密程度。
被抱着的时候,他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从接触的部分开始,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他眼中那灰色的世界亮起了第二块拼图。
他的灵魂割裂成了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回应了宋引星,而另外一部分,正在漠然地旁观着这一切。
他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宋引星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他摔得很惨,哭唧唧地扑进女人的怀抱里时一样。
这个拥抱毫无暧昧可言,更像是试图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宋引星闭上了眼睛。
他在想,顾央此刻拥抱的到底是他,还是那个顾央从自身所见和他人描述中所拼凑出来的十八岁剪影。
这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人心总是不足。
在小时候他的家庭还没有彻底倒下时,宋引星被妈妈带去过当地的博物馆游玩。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摆放在玻璃之后的瓷器。
从底托投上来的光线烘照着它无与伦比的工艺,电子显示屏记录着温度湿度分毫的变化,如果从那个人工准备的环境里移出来就必然走向毁灭,似乎它在这里唯一的价值就是向世人展示它的美丽与脆弱。
他很喜欢那个瓷器,但当时他就已经知道,那并不是他可以拥有和带走的东西。
宋引星缓缓地松开了那个怀抱,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别过脸去:“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顾央望着他,那双湿润的眼睛里浮现出恍惚而脆弱的神色,他一点点地将头倚在墙上,但目光仍始终没有离开。
房间里的温度好像升高了点,让人的血管都在舒张,绯意逐渐沾染上裸露在外,修长而优美的颈段。
宋引星不敢再去看对方,他收拾好东西以后,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这里。
轻轻关上房门后,宋引星下楼时还会时不时往那里望去。
走到一楼时,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撞见顾清许。
天色已经不早了,但顾清许没待在自己房间,反而一直坐在客厅。
“我没想到你居然又来了。”看到宋引星后,他淡淡地开口,“看起来你真的不把我的话当话。”
宋引星原本不想理他,但不知怎么的,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这是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