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天向来是早晚凉爽,午时日头炽热。
魏承练过石锁后照旧给自个儿冲洗一番,最近这段时日他早已经将《小石练锁法》的高举、悬空、翻石这三招练着熟练不少,几个动作试着连贯起来也没先前那么吃力。
他们家中没有铜镜,不过魏承从院中大水缸的倒影中能看出自个儿原本瘦弱的肩周手臂,还有胸前往下几寸的腹肉都变得有些厚实有力。
他俯身拿过缸边搭着的帕子随意擦擦胸膛手臂上的水珠,正套里衫时便发现袖子短了一小截,想来是这一年来吃补得好,锻炼得当,身上长肉衣服自然也短了些。
魏承没着急去书房而是去看看新带回来的小鸡。
昨儿从大集回来,他们就用先前盖房剩下的木板木桩又搭建一个大鸡圈,眼下三十二只小鸡都养在了一处,等再过两个多月分出公鸡母鸡就又要另给公鸡起圈了。
里正娘子教过魏承辨认小公鸡,小公鸡的眼睛凸起,尾巴翅膀长于母鸡,鸡爪之间的缝隙也大,小的时候看不出来,等到长大之后就很好辨认了。
小鸡和老母鸡见着主人来了都围上来讨食吃,几十只小鸡叫得最欢,叽叽喳喳一片,活像是挨饿好几天一般。
魏承见状便去屋头拿钥匙开了粮仓大门,当初搭建的粮仓足够宽阔,打回来的鸡草苜蓿怕晒蔫儿都一并堆放在粮仓里。
村人都道,房子可以盖建不好,但粮仓一定要避潮干燥。
因着民以食为天,谁家的粮仓要是沤烂粮食那可是要被村里人笑话一辈子的,所以他们盖房时许多银子大都花在盖建粮仓上。
粮仓的仓身也是大有讲究,不是随随便便只用碎石垒搭起来的,挖好之后要用烈火烘干墙壁泥土中的水汽,待烘干数日后还要将墙壁仓底涂抹从野嫘猪身上烤下来的油,地上铺着厚厚的席子夹糠,怕得就是地里潮气和虫鼠盗粮,眼下墙角堆垒着整整齐齐的苞米和高粱,一侧摞着由粮杆磨成的鸡群和驴子的粮食,地中间还铺晾着许多鸡草苜蓿。
魏承抱着一些草料出来,就看到粮仓旁边的地下窨井盖子没压东西,他忙将鸡草放下,抱起旁边的重石牢牢压在井盖上。
昨儿闲暇时他顺着梯子下去给宽敞的窨井打扫了一番,还铺上一层繁复的席子夹糠,因着再过两三个月秋菘菜和地豆就要收了,他怕到时候忙着收菜来不及拾掇,再让菘菜和地豆遭了冻。
鸡粮一洒进鸡圈里吵闹的鸡群顿时安静不少,魏承又从井边拎来两桶水倒在长条木碗里,见鸡群吃着正欢,他便跳进先前的鸡圈里摸出来小母鸡今儿新下的五六个鸡蛋,今儿罐罐想吃的鸡蛋饼是有着落了。
做完这些活计还没亮,他净手之后才去书房静心读书。
吃过早食兄弟俩就赶着驴车去了镇上,这一路上罐罐都困倦的靠着魏承手臂:“哥哥,罐罐好困噢。”
“春困秋乏夏打盹。”
魏承笑道:“困是正常的,不过等冬日下厚雪咱们许是就不用去私塾了,罐罐就可以天天在家睡懒觉。”
“罐罐不喜欢下雪呢。”
罐罐伸伸小手,晃晃小脚,又揉揉脸蛋:“会冻手手,冻脚脚,脸还红红的,好痛呢。”
魏承知道去年冬天他们在漏风的小草屋遭受的那些罪是让罐罐记在心里了,他道:“放心,今年咱们搬到严实暖和的新家就不会挨冻了。”
又想到什么,道:“过两日我就让木匠叔给咱们做个四方车板,到时候再在里面放个炭火盆,罐罐坐在驴车上也不会冷了。”
罐罐歪歪头,来了点精神:“那可以在火盆里烤地豆吗?”
魏承笑道:“自然是成的,不过那就得去镇上再打个炉子炉盘,炉盘上面不仅能烤地豆还能热鸡腿鸡蛋饼呢。”
罐罐欢呼一声,想到好吃的才嘿嘿笑:“那罐罐也有点点喜欢冬天啦。”
说着话兄弟俩也到了济民堂,魏承跳下来将驴车栓好,又把罐罐从车板上抱下来。
罐罐敦敦跑到药堂门口,轻轻敲了敲大开的木门,见忙碌整理药材的药童看过来,捂着小嘴笑道:“是罐罐呀!”
药童一笑,忙上前稀罕的抱了抱罐罐,又看向后头跟上来的魏承:“瞧瞧,我有日子没见罐罐,这娃娃还这么胖乎乎。”
“不是一直胖乎乎。”
罐罐摆手手,不承认自己是小胖墩:“罐罐只是今天吃多啦!”
药童憋笑,又上下打量下魏承,有点惊奇:“魏学子又长高了,再过两日怕是长得比那些人高马大的衙差还要高呢。”
“只长了一点点。”
魏承无奈笑道:“我才九岁再长也是长不过那些成人汉子的。”
药童笑了两声,比划两下:“我九岁时才到你肩膀这头,你这九岁可和我们不太一样。”
魏承的确是比同龄甚至大他两三岁的孩子高出一大截,想来也是随了魏大年那个猎户汉子。
他张望一下:“钟掌柜可在?”
药童抿嘴一笑:“师父家中有喜事,这两日都不来坐堂,是她夫君沈郎中帮着来照顾咱们济民堂。”
他将手里的药材放下,一边擦手一边道:“魏学子你俩先坐一会儿,我去后院喊沈郎中。”
魏承记得药童说过这位钟掌柜的夫君也是位深情人物,他与钟掌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年间沈郎中举家搬到幽州城,后来沈郎中又因着坚持为亡父守家业的钟掌柜回到这小小凤阳镇,说是如今比镇上千金堂还要厉害的济世堂就是沈郎中新办的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