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谨慎地慢慢走过来。“皎皎?”白初贺伸手要去扶白皎,“别害怕,我带你回家,好吗?”旁边的男人早就倒在地上,疼得骂着不干不净的话。白皎双手还死死抱着男人的双腿,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他听见了声音,迟疑着抬眼,看见视野里的小男孩向他伸出了手,和记忆深处无数次保护他的样子一模一样。白皎的指尖动了动,血色重新漫回泛白的手指,他微微收了一点力,刚想松开一只手向小男孩伸过去,却听见了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声。白初贺眼睁睁地看见刚刚准备松手的白皎忽然又一下猛地收紧双臂,任由那个男人使劲儿挣扎也不肯放开。白初贺的牙关一下子死死收紧,一丁点铁锈味在口腔内漫开。白皎刚才清明了一瞬间的双眼又暗了下去,和曾经在s大与何复打成一团的眼神极度相似,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被抽走了所有的神智。“皎皎?”白初贺微微俯身靠近。白皎双眼无神地摇摇头,嘴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那几个社会青年看白皎的状态不像正常人,终于硬气了一点,随便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板,慢慢地围了过来。“皎皎!”白初贺声音挤在嗓子眼里,额头冒出了一点汗。就算他再能打,在这样的人数悬殊之下也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是带着白皎离开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个机会,之后就不在可控范围之内了。“皎皎,他动不了,快跟我走。”白初贺直接伸手去掰白皎的双手,但白皎平常看起来个子小小的,这时候手上的劲儿却一点不输于他,像钢筋一样纹丝不动,掰都掰不开。白初贺刚准备用力,白皎忽然尖叫了一声,声音几乎要冲破嗓门。“你走开!我不认识你!走开!走远点!”白初贺被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手指悬在空中,凉得像冰。他怔住,白皎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他看不清白皎的表情。小月亮会怪他吗?这个曾经无数次在深夜翻涌上来,令他辗转反侧的问题又一次浮上心头,残酷地横在两人面前。小月亮会恨他吗?白皎尖锐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将这个白初贺性不出任何答案,从而一直逃避的问题剜了出来。他们明明约好了一起逃离这里,最终安全抵达南市的却只有他一个人,小月亮代替他留在了这里,承受了所有本来属于他的责打和叱骂。他穿梭在平静祥和的南市时,小月亮也许在某个角落咽着变味的食物,因为身上的疼痛而哭泣不已。白皎完全有理由恨他。白初贺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现在看不清白皎的脸,至少他可以暂时不用面对想起一切的白皎或是憎恶或是怨恨的表情。白皎的脸上从来只有会让身边人熨帖不已的表情,几乎没有红过脸,哪怕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脸上也只会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他没有在白皎脸上见过任何强烈的负面情绪,因此更加不敢去想象怨恨着他的白皎是什么模样。他只有一次,在白皎脸上见到过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那个暴雨天的夜晚,在岭北的海岸边,白皎号嚎大哭地走在漆黑的深夜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小狗。
甚至到他将白皎背在身上,白皎也没能停止哭泣。他那时为了帮白皎寻找杜宾,问趴在自己背上的白皎小狗去了哪儿。白皎那时在他背上喃喃自语的声音仿佛夹杂着潮湿的草木气息,顺着冰凉的风吹过来。[小狗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希望小狗走的远远的能去更好的地方。]几点冰凉的东西顺着狂风吹进隧道口,打在白初贺的背上,就像白皎那时趴在他后背上无声流下的泪水。外面似乎开始下起了雨,背上冰凉的触感让白初贺一阵,一道落地闪电劈在隧道外,响起巨大的雷声,一瞬间亮如白昼,照亮白初贺恍然顿悟的脸。他太迟钝了,实在是太迟钝了。“皎皎,我回来接你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坐火车去更好的地方,你不记得了吗?”白皎仍然喃喃自语着,在听到“更好的地方”这五个字时,双臂终于微微卸了力,被白初贺轻轻掰开,握在手中。后面的人已经围了上来。白初贺将仍然嗫嚅着“我不知道你是谁”的白皎轻轻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白皎。木板扬了起来,狠狠砸在白初贺的右肩上,顺着力道从白初贺的肩头划下来,激起尖锐疼痛。白初贺整个人微微摇晃了一下,仍然一声不吭,抱着怀里颤抖着的白皎。“妈的敢整老子,两个一起给我打!”一旁的男人终于爬了起来,呸呸吐了两口血沫,嫌面前这几个二流子下手还不够重,一把将扬到空中的木板劈手夺过来,“跟没吃饭似的!给我!我来——我操他妈!”男人刚站起来没多久,又惨叫了一声,捂着手就差没有原地跳起来。“他妈的,捡东西能不能捡点趁手的,这板子上有钉子看不见啊?!”原本握着木板的二流子看到掉在地上的木板另一头血迹斑斑,吓了一跳,连忙朝领头的男人看过去,却只看到男人手上有一道血痕,并没有流太多血。二流子心里纳闷,转眼朝中间看过去,随后微微变了脸色。白初贺衬衫的右肩膀处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而出,而他本人却一声都没哼。刚才一群人围着,光线黑暗,不大看得清东西。现在几个人散开了,白初贺右肩处的鲜血剌眼得吓人。其他人心里有点慌,没敢继续下手。他们充其量只是想教训一下白初贺,让他挨几脚,根本没想着真弄成什么流血事件。白初贺毕竟是个学生,多半还没成年,又进了有钱人家,真要有个什么,他们恐怕逃不了吃碗公家饭。“不是你下那么死手干什么”已经有个人低声骂了一句。“我哪儿知道啊,我没看到那木板上还有钉子啊。”被抱住的白皎听见了“木板”“钉子”这些字眼,整个人抖得更厉害。刚才拿着木板的那个人已经萌生退意,踢了脚铁轨,没吭声。“现在想走了?”领头的男人骂了一句,“想的倒是挺美,已经到这份上了,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都别想走得脱!不想惹上麻烦就赶紧把麻烦解决了!”“你们说什么呢!”隧道口又传来一声大吼。何复抄着根钢管就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