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已替换)◎
新政并非说说,世家之毒直抵大宣心脉,将皇座这座孤岛围在乌黑的泥沼内,随时可能爆发吞噬当权者。容明兰想要将她、世家及权臣们的权力同时削弱,出发点是维护皇权,但实际却也是在某一种程度推动了世家的发展。那皇位至始至终都没离开容洛的眼,让世家借机更上一层楼?
绝对不行。
“你有打算最好。但……别的不说,不借故回京,我们也拿不出罪证交差。”宁杏颜眉峰紧蹙,“崔彤季前日死了,那些肥头大耳的臣子虽然口口声声认罪,但白鹿至今也就只让他们嘴皮子往上翻了一丁点儿。没有认罪画押的文书,只有那些明晃晃的证据,回京也难办……这崔彤季一死,崔敬肃那老妖怪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呢。死人不能发声,活人还有一张口,这会动的嘴最是麻烦。”
不是没想过说崔彤季畏罪自杀以达成交付罪证的目的,但诚如她所说,这一招并不适合在容明兰与崔氏达成协议的时候使用。崔氏为世家,前头又有案底,再犯着实是藐视皇权。她们用这个借口归京,一旦容明兰与崔氏通气指容洛恃宠而骄逼死崔彤季,那么容明兰终究还是如愿以偿。
棋局在这一刻分明,容明兰与容洛的对弈已经开启,棋盘上迷雾重重,牵一发而动全身,用那一颗棋子,吃那一颗棋子,都要三思后行。
“崔氏始终要死。”忧心忡忡之间,重澈将最后一封信放进泥炉大火里,“不必忧虑,你可以直接越过崔氏,对陛下动手。”
他把重点直接挑明,容洛显然也有所斟酌。
容洛不惧怕容明兰,世家臣子在她眼中亦不过是稍微大一些的蝼蚁。现在容明兰要动崔氏,她也还要顺着他的心思将之碾碎。
为新政,崔氏留不住;为大局,崔氏不能留。
可是……
“要先除了崔氏,我就必得先回京。”手指支在眉角,容洛微微抽了一口气:“我在绣州一日,明兰就会与崔氏交好一日。崔氏与明兰协定,相信了他说的话,那么便也不会疑心。毕竟……毕竟明兰是当今陛下。”
世家若不能压制天子,不能与天子平起平坐,那么主宰世家生死的人就依然是天子。崔敬肃区区崔氏三房的嫡出子孙,屡教屡犯,被容明兰揭露以后如何不怕。他受迫背叛她与容明兰合作,便是怀疑了最后结局,他也依然无法将心思吐露。生死俱由容明兰,怀疑了又有什么用,庸人自扰罢了。
洞悉容洛所言中的污秽世界,宁杏颜烦闷地捏紧了刀柄:“可惜不能通信,吴柔云之都在长安,若能送信……”
“送信自然能送,只是崔氏不一定会轻举妄动。”平朝慧抿唇,看向重澈,“斛珠郭庆功夫高强,她二人行迹隐蔽,不大可能折损在回京路中。公主的信,定是已经入了长安,好好到了徐尚书的手中。只是……敌不动。”
郭庆暂不说,斛珠是死士,唯一信念便是完成任务。容洛要她送信回长安,她便是死了也会保证信好好送到徐云之手里。平家深藏不露,平朝慧亦不简单,容洛身边这些人身份如何,他都清楚得很。
第一回见面时,容洛便知平家是个不简单的宗族。他们有野心,那么窥视长安,窥视她,就都不是稀奇事。
轻眇一眼平朝慧,容洛闭目小憩一会儿,发声:“明日叫秋夕带牢里的人回去看望他们妻儿。”顿一顿,她疲惫地抿了一下眼角,“然后你们先一步带着证据回京,我去和蛮部。”
和蛮部如今正在与大宣军队对峙,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发动战争,十分危险。容洛这一句话冒出来,在座瞬间都明了了她的所有打算。宁杏颜按着刀柄的手一沉,重澈已经赫然转首。
“不行。”
双眉拧着寒气,重澈眼中隐隐火焰跳动。似发觉自己话中怒气太盛,他压低一些,清冷的声音里仍旧透露不愉,像一块被点燃的寒冰。
“沙场不是儿戏。和蛮部躁动不安,眼看开战在即,你身为长公主,出没疆场,一旦落入和蛮部手中,让朝中与诸将士如何?”话落,重澈皱眉看过去,“……又让我如何?”
和蛮部情形早已传遍边关州府,容洛也正是看准和蛮部凶险,方才想借边关局势,逼容明兰铲除崔氏。
她在边关,重澈与平朝慧带证据先返回长安。同样情形,崔氏纵然巧舌如簧,可容明兰却要给朝野立威,无法等待。而容明兰只要一动崔氏,她便可以立时顺水推舟,扶寒门子弟入仕。
筹算是铤而走险的旁门左道,但确实是眼下最温和的选择。
对上重澈双眼,容洛也颇为无奈。嗫喏稍许,容洛宽慰道:“我只去待一阵。再说齐将军不也在哪儿么,有他在,你也不必担心。我答应你,只要明兰对崔氏动手,我便会立即动身返回长安,绝不逗留一刻。”
容洛轻言轻语地抚平担忧,重澈紧蹙地眉峰却仍然纹丝不动,“可你也答应过我不再涉险。”停顿一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明崇,解决此事的方法不止和蛮部一个选择。你若想推新政,大还有我。你要想,我可让重萧立时退居安北都护府,至于容明兰——”
素白纤细的手掌覆到他的手背上,将他所有的话拦在喉头。
“我知道,有你在,容明兰这个新帝我想如何摆弄都轻而易举。但是,重澈——”容洛轻轻一笑,“我想我得到皇位的那一日,民生是平宁的。”
世家之祸,可以教整个大宣天翻地覆。
她一步步筹谋,小心地搂着这团可以燎原的星火,为的是皇位,也是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