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潮湿阴冷,商时序将她轻轻放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紧接着带着药香的布条缠上她渗血的肩头。
李锦期倒抽一口冷气,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左肩不仅被撕开一个口子,连骨头也错位了。
“你随身带金疮药?”
“之前和谢共秋在此处打猎,怕有意外,就带了。”他语气轻松,手上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李锦期想笑,却扯到伤口倒抽冷气。疼痛让意识格外清醒,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早知道谢共秋会来?”
商时序看她已然明了的样子,不再隐瞒:“嗯。”
洞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两人同时屏住呼吸,李锦期感觉到商时序的手无声地覆上她的手背。
“东边没有!”
“去西边搜!”
叫骂声渐远,商时序却仍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月光从洞顶缝隙漏进来,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银边,衬得眸光如刃。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李锦期咬紧牙关,右手猛然发力——“咔嗒”一声脆响,错位的骨头被她硬生生推回原位。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商时序一把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及之处尽是冰凉。他声音里罕见地带了丝颤抖:“你强行接骨,若是错位了怎么办?!”
“我是医者。。。”李锦期气若游丝,却仍固执地攥紧他的衣袖,指尖因疼痛而微微痉挛,“该怎么做。。。我比你清楚。。。”她每说一个字,呼吸就急促一分,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晨光微熹中,商时序看见她唇边溢出一丝血迹。那是她为了保持清醒而咬破的舌尖。
“商时序。。。”她突然唤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别死啊。。。”
——我还得靠你,找到萧锦墨呢。
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少女瘦小的身形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向前栽去。商时序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她轻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随时都会飘走。
恍惚间,记忆中的某个身影与怀中人重叠。商时序呼吸一滞,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竟浮现出罕见的慌乱。他猛地将人打横抱起,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李锦期。。。你不会有事的。”
玄衣少年抱着红衣少女疾奔在晨雾中,衣袂翻飞间,劣质嫁衣的线头在风中散开,像是一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村外早已候着大批人马。天光渐亮时,为首的侍卫看清来人,欣喜上前:“主子!”
“给我匹快马!”商时序厉声喝道,声音里的急切让侍卫们俱是一愣。
那侍卫不敢耽搁,立刻牵来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他偷偷瞥了眼自家主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此刻竟怀中还抱着个同样红衣的姑娘。少女垂落的手腕上,几道伤疤攀附在上面,不知哪里留下的血还在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未等侍卫多问,商时序已翻身上马。他扯下外袍将怀中人裹紧,只留下一句:“去找谢共秋!”
马蹄声如雷,扬起一路尘土。
李锦期的呼吸越来越轻,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商时序不得不凝神屏息才能确认她仍活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左肩那透过劣质嫁衣的分层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商时序握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恨不得立刻飞驰到琅京。
与此同时——
谢共秋在阮流筝被打断另一条腿前,终于及时赶到。正如商时序所言,他的轻功确实出神入化,身形如风般掠过人群,竟无人察觉。
渡江边,村民们已将阮流筝五花大绑。她瘦弱的身躯被粗粝的麻绳勒出道道血痕,原本就受伤的腿无力地拖在地上。村长面目狰狞地高喊着:“既然找不回祭品,就用这个叛徒献给龙王!”
阮流筝闭上眼,长睫轻颤。她想起那个雨夜,自己是如何被掳到这个村子,又是如何失去了记忆。如今,或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就在村民要将她推上祭船的那一刻——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过江面。谢共秋凌空踏水而来,剑光闪过,绳索应声而断。他单手揽住阮流筝的肩膀,另一只手掷出火折子,精准地落入堆满干柴的祭船。
“轰!”
鹅黄衣衫的少年声音清晰爽朗,丹凤眼上扬,“小爷我早去看了,悬崖下面都是骨头,想要我这条命,你们还早了几百年呢!”
火焰瞬间腾起,渡江边顿时乱作一团。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叫喊着,有人去扑火,有人去追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晨雾中。
山脚下,谢共秋终于停下脚步。他轻轻放下阮流筝,对着她抱拳一礼:“阮大人,您放心。您所受的苦,谢某定会替颜晞讨回来。”
阮流筝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阮大人”这个称呼像是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记忆中劈开一道光亮。她勉强稳住摇晃的身形,身形挺拔,回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只是。。。。。。”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公子方才,怕是认错人了。”
谢共秋神情严色肃正:“蓁蓁不会认错您,我相信她,所以,您也一定要相信她。”
山风呜咽,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空留在记忆中苦苦挣扎的阮流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