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三十四岁的女人很瘦削,一头长发被她盘成髻,玫瑰般顶在脑后。
几缕发丝漏下来,有的落在她脖子上,有的贴在脸旁。
她皮肤很白,总被人说没有气血。
从背面看,我不说她是我妈,你可能会以为是邻家的小个儿女孩,窄肩,瘦胳膊,胸前两个半圆不大却也不小,腰肢紧得不像怀过,往下看向臀围,才暴露出少女不该有的韵味。
刘璐看了我一眼,重新看回到书面。
“饭在桌上。”
她不爱笑,也不善言辞,永远是寡淡的样子。
以前她上班,同事戏称她“冰山小姐”,还在上小学的我也这么叫她,结果惹这尊凶神板起脸来,从此作罢。
她穿得清凉,灰色背心,黑色热裤,两只脚上挂着大几号的拖鞋。
深色衣物把她衬得像个雪人,整个儿白得发亮。
我晓得妈妈下午去跑步了。
她不是在家里瑜伽,就是外出跑步,跑步常穿背心热裤,凉了就披一件外套,盘着腿看书,立刻又文文静静的。
她只在运动过后才盘发髻,因为汗闷得难受。
所以,这说明她下午真出过门。我更心虚了。“那来吃吧?”我试探,“我饿了。”
“我早吃过了,桌上剩的你的份。”刘璐叹气,“我哪晓得你啥时候回来啊。”
小妇人声音沙哑,她就是这么个嗓音,说起话沙沙的。
我想听出她是不是在讯问,但我听不出来。
我很少能判断她的心情。
她就是这样的人,性子寡淡,措辞含蓄,语气少有起伏,表情也是克制的。
过去还有同事笑她“面瘫”,但那会儿我识趣闭了嘴,晓得学着笑她讨不到好果子吃。
“面瘫”,“冰山小姐”……说来,她外号不少。
妈妈个子矮小,一米五出头。
十年前她教舞蹈课,小女孩调皮,喊她“矮冬瓜老师”,她冷着脸忍了,结果见我憋笑,回家就把我训了一顿,说取外号是不礼貌的。
那时我很委屈,妈妈教导有方,儿子从不给人取外号。
我心想“冰山小姐”就是拿小的撒气,自己“面瘫”就算了,笑还不准我笑一笑。
我是这个小妇人带大的,了解她,但不了解的人,就容易闹误会。
刘璐舞蹈出身,全职的时候,在省级的舞台活跃过。
但她人缘不好,这么冷淡的个性,可能她还没意识,就平白无故得罪了人。
爸爸那时候是正儿八经的研究员,在医疗所有点权力,但没几个钱,全靠妈妈的积蓄养着。
好在后来他开了窍,懂得在体制内弯腰,学会去给人舔鞋子,舔着舔着,家里条件给他舔出点起色。
“冰山小姐”总算能喘口气,从同样讲究人情的舞蹈队退下,空闲时带带课,当一个只对付小孩的舞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