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真是下得蛮不讲理。钟宁低着头从急诊大楼穿行而过,绕到住院部,再沿着楼梯一路步行上了六楼—电梯太快,他需要时间消化内心那既暴躁又焦急的情绪。
推开楼梯间安全通道的门,消化科的病房就在眼前,看着不远处护士站内忙碌的医护人员,钟宁感觉喉咙一阵发紧。看来张一明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张副局长为什么要瞒着呢?怕影响他们的破案状态?还是仅仅怕儿子担心?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问张国栋的病房,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钟娃儿?”
钟宁转身见到张一明的母亲,怔了怔,很快挤出笑意:“柳姨……”
柳姨左手提着开水瓶,右手拿着一叠检查单,冲钟宁笑了笑:“来看你张叔?”
钟宁点了点头:“嗯。”
柳姨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一明他……”
钟宁摇头:“他还不知道。”
柳姨如释重负,摆了摆手道:“跟我来吧。”
钟宁接过柳姨手中的开水瓶,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无言,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张国栋睡着了,那张刀刻一般的脸在睡梦中依旧严肃,只是此刻看上去有些虚弱。
“你坐,我给你倒杯水。”柳姨从床下抽出凳子,把检查单据都放到床头柜上,这才小声抱怨道,“我老早就让他检查,他老说没空没空,这下好了,拖到胃出血了才来检查,老张这脾气啊……”
“说我呢?”张国栋不知是没睡着还是醒了过来,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转头看到钟宁,一愣,“你小子怎么来了?”
“张叔,我……”钟宁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我就知道你小子聪明,瞒不住你!”张国栋撑起身体坐起来,“早期的,切了就没事了,别哭丧个脸!”
“还早呢,命都差点丢了!”柳姨呛声了一句,把水杯递给钟宁,又给张国栋掖了掖被子,“你们聊。”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门一关,张国栋笑道:“怎么,你这是跑到医院跟我汇报案情来了?”
钟宁尴尬一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张国栋看向窗外的大雪:“今年这雪还真是大,我上次见这么大的雪,还穿着开裆裤呢!你呢,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雪没?”
“我……”钟宁迟疑了一下,他隐约记得姐姐遇害的那年冬天也是这种天气,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张国栋感慨道:“那时候,我爸我叔老在这种天气带我上山打兔子,这一晃都三四十年了!现在老了,去年回老家祭祖,那个山爬得我腰都快断了。”
“张副局长,您还没老……”
“呵,你小子还学会安慰人了?”张国栋摆了摆手开,“行了,跟我说说案子的情况。听说你们找到了一个嫌疑人,叫陈小娟?”
钟宁点头。看来哪怕身在病房,张国栋依然在关注案件的进展。
“小肖今早来提了一句。有什么新发现吗?”
“找到了陈小娟的几个狱友,但她们都不知道陈小娟的下落。”
张国栋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再次转向窗外,突然扯开话题:“我可不是跟你吹牛,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是我们村里打兔子的能手。只要我出马,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吗?”
钟宁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兔子虽然跑得快,但是笨,出窝觅食都是从一条路出发,回来也准是同一条路,从来不会拐弯,我只要循着线路找过去,一下就能把兔子窝找到,一打打一窝。不过,我跟你说个秘密……”张国栋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有一次我也是循着路线一直找,结果没有找到兔窝,还差点摔下山,你猜为什么?”
钟宁又是一愣:“狡兔三窟?”
“不是!哪有这么简单?!”张国栋连连摇头,“发散思维想想。”
钟宁尴尬一笑:“我想不到。”
“有你小子想不到的东西?”张国栋更得意了,他刚打算揭秘,护士推门而入:“打扰一下,抽个血。”
张国栋撸起袖子,露出静脉上的留置针,护士麻利地接上针管,很快,鲜红的血液便从张国栋的体内流进了采血管,房间内也出现了短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