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烹茶的手一抖,沸腾的茶汤撒了不少在手背上。
“啊!”她吃痛地捂住手。
司马毗也吓了一跳,见她被烫,赶紧拉着她的手检查伤势,所幸画舫紧挨着东湖,离席不远就是一汪湖水。他引着她走到岸边,将那只被烫到的手伸进冰凉的湖水里。
刚解冻的湖水凉盈盈的,甚至带点冰寒,裴妍灼热的手背立刻得到安抚。
待那阵不适过去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还牢牢攥在司马毗手心里。她脸上一红,想将手抽出来。腕上却一紧,司马毗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攥得更牢了!
她趴伏在岸边抬起头,就见司马毗半跪在身边,也正深深地看着自己,透亮的眸子里全是她临水的影子。
裴妍一愣,尴尬地扭过头,对着湖水照了照,顾左右而言他:“我早上脸没洗干净吗?”
司马毗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好笑地摇头,只是仍旧盯着她的脸挪不开眼。
原来裴妍醒酒后,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春情,在东风的吹拂下,更显娇媚。
裴妍见司马毗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脑袋也渐渐凑了过来。她突然意识到不妙,拜张茂所赐,她对男女之间的情事了解了不少。她没给司马毗进一步的机会,而是使出全力抽回了手,逃也似的回到了水榭中的席上。
因抽手太急,撩起的水花有不少溅到了司马毗的脸上,好似当头一抔冷水,把意乱情迷的人瞬间浇醒。
司马毗尴尬地擦了擦脸上的湖水,有些迟疑地看向身后。裴妍好似未觉,依旧沉默着烹茶。
司马毗剑眉微沉,心里疑窦丛生。
若说过去,裴妍不待见他是俩人长期分离,人情不熟所致。可如今,他回京已近一年,阿妍待她为何还是这般冷淡疏离?
他也跟裴妃说起过此事,裴妃总以阿妍还小,女儿家难为情作为托词。然而,一年过去了,再不熟也熟起来了吧?
何况今日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裴妍何至于对自己如此疏远?
他想起去年自己来钜鹿郡公府拜见裴侍中。临出书房时,二房的裴妡突然追了上来。
“阿姊近日无聊得很,世子得空不妨多来陪陪她。”
他知道这对堂姊妹素来交好。他满以为是裴妍特意嘱托裴妡来交代自己的。
毕竟自己朝事繁忙,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为此,他还欢欣雀跃了很久,觉得裴妍只是面上冷淡,心里还是惦念自己的。
可是今日,他特地推去公务,抽出空暇来陪裴妍。可裴妍似乎并不愿与自己待在一起。
那她托裴妡传那句话做什么?莫非这当中另有隐情?
司马毗静静地看着画舫里煮茶的未婚妻,终于,从裴妍的身上嗅出了一丝反常。
裴妍的茶烹好了。她抬头想唤司马毗,却见对方长身玉立于湖畔,背着手垂眸看着自己,不辨喜怒。
裴妍的心口狠狠一跳,心虚、愧疚再度席卷而来。
她没有张茂和司马毗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也不像裴妡和裴娴那样擅长伪装遮掩情绪。
她就这样,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了她的未婚夫面前。
司马毗看着这样的裴妍,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他就这样原地站了片刻,在裴妍越想越慌,浑身冒冷汗之际,他终于信步回到席上,神色如常地拿起裴妍分给他的茶盏,浅啜一口,微微一笑,品评道:“味道怎生与上次不一样?”
“啊?”裴妍有点反应不过来。她上次给他煮茶是什么时候?煮的什么茶?是什么味道?她全然不记得了。或者说,她对司马毗的一切,从来就没有上心过。
好在司马毗未再多言,将茶吃完就起身告辞了。
春风撩拨着新柳拍打在东湖岸边,裴妍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心里突然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