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嫂扫了眼隔壁的我爹:「孩子不是我的。」
阿娘十月怀孕,肚子根本藏不住,邻里乡亲都盼她再生个儿子,谁料呱呱坠地的是个女婴。
见状,也都明白了。
阿娘面上过不去,恼怒地撕着笤帚皮:「不过是个丑娃娃,谁要便给谁,我才不稀罕。」
阿青嫂淡淡地拿着拨浪鼓逗我,头也不抬道:「外头和尚说了,我家阿瑾是要做大官的,将来有出息了,有人别跑过来又哭又闹。」
「怎么会!」阿娘跺脚咬牙道,「这个丫头要有出息,不如叫皇天掉下来,叫老坟塌掉,叫我名字倒着写!」
这话刚撂下,方才晴朗的天气忽然阴了下来,狂风大作。
旁边的婶子吓了一跳,连忙拉我娘的衣角:「兆兰,这话可不兴讲!」
阿娘也有些怔住了,愤愤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回家了。
「邪门!」
她们走后,阿青嫂把我绑起,生疏地背在身上。
她爱怜地抚了抚我的脸颊,没说什么。
夜里,甲长家的小六子忽然奔了过来,在门外大声道:
「青嫂,今天晚上下大雨,山上老坟被冲了下来,你带着小瑾哪也别去!」
闻言,我非但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阿青嫂正在摇织机,见状,也笑了一下。
她冷肃刻薄的面相此时有些温柔。
「好,我们哪也不去。」
第3章
自从那天老坟被冲了下来,村里的男人们又要去应徭役了。
我阿爹若不去,我大哥就要去。
阿爹看了看文弱的大哥,又翻了翻他写字的手,一咬牙赴役了。
「文盛,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咱们家光宗耀祖的担子,可都在你身上了!」
我大哥点了点头。
可我经常在阿青嫂的房子听见他的梦话。
梦里,他喊着天香楼的小桃红,喊着窑子里的女人。
大哥只管读书,有他自己的一间屋子,不似阿姐跟着爹娘睡。
他的梦话,只有阿青嫂和我能听见。
每次他要说梦话了,阿青嫂都拿衣服捂着我的耳朵。
阿爹去应役了,阿姐要织布给大哥挣墨钱,家里只有阿娘能种地。
她顶着日头累得老眼昏花,忽然见到一个人影站在跟前,以为是我阿爹回来了,没抬头便骂道:「你个死冤家丶老没良心的,在外快活,都累死老娘了!」
谁知,竟是面色焦急的甲长。
我娘傻眼了,才发现骂的那人穿着官服。
颜色虽不打眼,但布料却是一等一地好。
甲长咬牙道:「傻佬,这是我们县里的教谕汪大人,此来颁发贞节牌坊的!」
阿娘见惹了大祸,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好在,那汪大人随和,没有和她置气,颁发了贞节牌坊便走了。
那牌坊,是给阿青嫂的。
族里不傻,朝廷有了新风,便给她也申了一个。没想到其他的都没批下来,状元坪村倒只有阿青嫂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