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于天空之上飞扬着,雪花一般又轻又慢,劈头盖脸地朝她坠下。向舒怀看得见每一张纸页、每一行字,明明是打印出的黑灰色字迹,却一钩一画却无比清晰、刻印得鲜血淋漓。
这场雨中,她只看见顾嘉小站在那里,像是看一场把戏一样,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那是她曾经没有力量去反抗的人。
向舒怀咬得口腔里尽是血腥的味道。她拼命地向前伸出手,冲破了梦境中无形的墙,想要抓住那个人。
“顾嘉小——!!”
她现在终于有力量了。
可是——可是,向舒怀却看见自己的手已经变作了稚童般的样子,瘦骨嶙峋,又小得吓人,好像什么都握不住的模样。
小小的向舒怀冲出去、跌倒在地上,而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
——她忽然回到了自己最初的那个“家”。
儿时的她蜷缩在房间里,用力倚靠着抵住房门的书桌,浑身战栗。
身后的门被砍得哐哐作响,菜刀落下,岌岌可危的门板被震动着,如同剧烈的雷声一般,一声、一声、一声沉重地动摇,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那时候的她还不叫做向舒怀,而是有另一个名字——而跟着她继父的姓氏。
她的生母柳秀是个女性omega,大学没念完便成为了一名模特,好能够接济家里负债的父母和弟妹。后来,柳秀认识了向弘山。
家境贫寒、涉世未深的柳秀全然不是当时已身为向氏总裁的向弘山的对手。只因为对方手里的一点甜头和爱言蜜语,她便深深地倾心于这年长了自己十几岁的男人,怀抱着对爱情的天真幻想,柳秀成为了向弘山的情人之一。
怀孕后,向弘山却很快对已经到手的她失去兴趣,因为怀孕而辍学又丢掉模特工作、被家人认为伤风败俗的柳秀不得不自己找到最艰难的工作谋生。柳秀知道,她是一名女性omega——她是必须要有依靠才行的。她怎么能独自活下去呢?
于是她很快找到向舒怀的那已是二婚的继父王兴,一名男姓beta,与他成了婚。
向舒怀的继父姓王,于是她的女儿姓王。
而出于对向弘山的爱,柳秀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思虹——思弘。
王思虹。
那是个诅咒一样的名字,向舒怀只一想到就要作呕。每一个字,都是向舒怀在这个世界上最憎恨的东西。
——她的继父,她的生父,还有她生母对前者的软弱依赖、对后者的愚蠢爱意。
王兴会与前妻离婚,是因为他酗酒,喝醉了之后就会家暴。
每一日、每一日,小小的向舒怀躲在房间里,流着眼泪听外面叮叮哐哐的重物落地,酒瓶被砸碎,男人暴怒地狂吼着、挥动拳脚,而被殴打的女人在哀哭着、尖叫着求饶。
每一日都没有变化,直到她连眼泪也全都流尽了,只是呆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床单——染着血,污渍结成难看的棕色。向舒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学会伤害自己的。
她曾经恳求柳秀,离婚吧,离开他,然后我们一起逃走。可是她妈妈说,思虹,妈妈这是为了你,为了你有个完整的家——
向舒怀也曾经相信过那个谎言。
十二岁那天她放学回家,又一次看到她的继父在殴打她的生母。这一次男性beta打得很凶很凶,只怒吼着,将破碎的酒瓶用力砸向柳秀的头上,另一只手挥舞着菜刀,女人被掐着喉咙,身体似乎已不再起伏。
沙发、水泥地、两人身上,到处、到处、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染得向舒怀的视线里也只有一片红色。
她那时已经不会哭了,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拾起被掀翻的茶几旁掉落在地的水果刀。
——然后捅穿了男人的后腰。
鲜血涌出。
后来的一切记忆,几乎全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