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师傅有一次在养心殿内讲授心法,那一日方旬记得尤为清楚,他在蒲团上坐了一天,除了听道解惑便是休息打坐,整个人迷迷糊糊熬过了这一天,这帮人跟老僧入定了一样,一坐就是一天,连饭都不带吃的,就这一天差点没把他屁股坐裂开,不过也倒是有所收获,虽然听不懂师傅讲什么,但他闲来无事在那数蒲团,倒是摸清了这观内到底有多少人,一共四十八个蒲团,可那日不过二十几个人,又正巧方旬入山不久,也算是第一次见过各位师兄们了,自那之后,整个道观内又是一片安静祥和,方旬自知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也不过问,除了打扫外处庭院楼阁,凡是闭门之处皆一概不入。
“后山似乎还有许多庭院古楼,前几日那宝塔似乎又发光了,虽然总被那几棵参天大树遮挡着………,算了,想这些又有何用……”方旬思绪飘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两个人影,直到影子映在眼前的古木门板上,这才吓得一哆嗦,赶忙回过神来看去。
只见两位童子笑哈哈的看着他,一位长相俊美,一位调皮可爱,二人年纪相仿,不过十三四岁,面孔稚嫩,却又有几分老练之气。
“你这小子,偷偷摸摸地想做甚?莫不是又来讨食……,我二人这点家底可都被你吃光啦!”一位道童打趣道。
“这……”方旬无奈,苦笑了一番。
“莫要消遣小师弟,他何时白吃白拿过?这观中整洁有序,花木扶疏,不都是他辛勤打扫、按时浇灌?”长相俊美的道童说道。
“真是无聊,自从那和尚走了,观里反倒冷清了许多,先前可真是热闹,就连那南海……”
“明月,休要胡言乱语。”那长相俊美的童子打断她。
“师傅遣我过来,是有事要唤二位师兄,还请师兄们莫要耽搁,速速去一趟吧。”
方旬苦笑着说道。
“唉,逗你开心,你怎的总是不识趣,整天僵着个脸有何意思?”明月笑着说道,一只手拍了拍方旬的小脑袋瓜,便拉着另一位道童蹦蹦跳跳地走了。
方旬挠了挠头,他本就个子矮,方才过了9岁生辰,个子矮奈何总是被迫摸头,也就习惯了,见他二人走远,便打开厢房门,躲进去准备睡个午觉,虽然挨着前殿,好在离山门也不远,打开纸窗就能看见牌楼,山路两旁伫立着不少石雕,阳光洒在山间小路上,透过窗户斜斜的照进屋里,真是个睡觉的好时辰,反正也没什么人来这山林,大不了听见动静再起来也不迟,方旬脱下鞋袜,钻进被窝便呼呼大睡。
再说回二位童子这边。
“咦?他倒去睡上了,看来中午吃的不错嘛,嘿嘿嘿。”明月一脸淡笑,背着双手,一步一脚地踩在院内小路上,眼睛滴溜溜地飘向山顶,那里云雾缭绕,隐隐可见些许华光闪烁。
“你说,师父此番为何唤我等入殿?依我看,定是你教他的小把戏露馅了,你那些手段,哄哄小孩或者夯货也就罢了,诓骗一下方旬那娃逗逗乐子,哪怕搞出一丁点动静,师父他老人家能不知道吗?”
“诶,你休要急于怨我,依我看,师父定是有别的要紧事,方旬那小子,是油盐不进啊!我本有意传些道术与他,谁料他根本不学,在观内整日闲逛,他那册子上净记了些寻路寻人的法子,画册要是再长些,怕不是要画个舆图出来!”
明月说罢,突然脚步顿止,一脸委屈地看着身边的俊俏童子,她皱着眉头,抿起嘴角,伸手拦住去路。
“清风,你莫不是收了小师弟的好处,怎得处处替他说话?他才来观中多少时日,你就如此偏心!我可是陪了你不知多少年月,你可不能这样对我!”明月委屈巴巴地望向他,两个大眼睛水灵灵地瞪着,颇有些喜感。
清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牵着她继续向观内深处走去,穿过几间禅院,这才松开了手。
“小师弟蕙心兰质,心性超然,已非同龄之人,他自从被师父救了回来,便安心修养,这庭院楼阁,禅院坛台,静室房舍,多数时候不都是他一人打扫?这观内之大,他虽是不通道法,但也并非整日无事,所到之处不都是纤尘不染?再说来,师父可并未限制他行动,你可曾见过他擅闯禁地?凡是闭门题字之处,我可从未见他擅入过。”
“师父收他自有道理,况且,他待人处事态度端正,有礼有节,你辰时又不醒,上午的山门,可是他替你守了,若不是你贪眠……”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嘴上念叨几句罢了,我又没说不喜欢这小师弟……”明月嘴里嘀咕着,心想谁没事会闯这山门?随即又是一脸笑意。
不一会,二人穿过观内中庭,四周假山绿树,鱼池花木,一座大殿耸立于此,巍峨壮观,气派非凡,一座座石雕伫立殿前,牌额上好似雕龙盘凤,殿名犹如天上仙人题字:乾坤殿。
两位道童相望一眼,坐在殿前香火处叩拜之后方才入殿。
……
未时一刻,万寿山五庄观,山门牌楼前。
方旬睡的正死,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自己,声音不大不小,好似在耳边低语,又仿佛相隔甚远。
“小道友,小道友?醒一醒……”
过了一会方旬一脸茫然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好不容易睁开双眼,这才发觉自己脑袋昏沉得厉害,好像睡梦中听到有人叫自己,他从窗户上探出脑袋,朝山门的方向看了几眼,四周静悄悄的,山里里不时传出几声鸟鸣,暖风吹拂着草木沙沙作响,师兄这屋内点着檀香,淡淡的清香飘散在空气里,方旬一时间竟又有了几分困意。
方旬缩回脑袋,正准备躺下继续美梦一场,不料耳边又开始传来那阵阵低语,顿时惊的他清醒过来。
“小兄弟,这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为何不去修行打坐,却偏偏躲在此地睡觉?”
方旬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瞬间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仔细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他小心翼翼地挪向窗前,从雕窗内缓缓探出半个脑袋,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山门大殿外有个人,那人正笑呵呵看向他,招了招手示意方旬过去。
方旬长舒一口气,举起胳膊朝那边胡乱摇了摇手,穿戴整齐后向山门走去,通过一段小路后穿过拱门,便来到了山门后的殿堂里。
来人是一位青年男子,衣着朴素,方脸大疤、身躯强壮,腰间系着把刀鞘里面并没有放刀。
看身形应该是位练家子,奇怪的是,看这身行囊打扮却又不像居士或香客。
见对方身材魁梧,方旬一时间有些害怕,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迟疑了几分,他索性在殿内供奉的牌位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