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浓黑的眉与睫上都凝了一层洁白的雪霜。
徐复祯拿着帕子替他擦拭眉上的霜。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她的手微微地抖。
霍巡侧着头避开她的擦拭,道:“快进去,我在驾车呢。”
徐复祯依言躲进车厢拉上了帷幔,却又留了一条缝,透过那缝隙悄悄看他。
她这时才觉得心中像煮沸的蜜糖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重新戴上了兜帽,雪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清隽的背影却始终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外面多冷啊!
徐复祯将她手中那只紫铜錾花手炉递了出去:“这个给你!”
霍巡朝她挥了挥手掌:“我戴着手套呢!”
徐复祯看着他手上那双玄黑色的皮手套,非但没有半分臃肿,反而勾勒出如同玉石筷子般修长匀称的指节线条。
这手套看起来真轻薄。
莫名地,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做的麂皮手套,如果他手上戴的是她那块麂皮做的手套,肯定要暖和得多。
她把手炉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乌浓澄澈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你是怎么混进公主的卫队的?”
他把她的头按了回去:“外面风大不好说话,晚点再告诉你。”
徐复祯不说话了。他给她驾车本就辛苦,她怎么还能引着他顶着寒风说话呢?
她于是透过帷幔留着的缝隙偷偷地看他。他后面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反手将帷幔给拉上了。
徐复祯于是坐回车厢里,她心中快活得想打滚,可是这车厢太小,只好将脸深深埋进了大迎枕上。她的手触到脸庞,热乎乎的,都快赶上手炉的温度了。
她掀开车帘,将脸置于侧窗,沿路高低错落的树木在她眼中急速划过,那一望无际的单调雪景也变得妖娆生姿起来。
冷风刮过脸颊令人愈发清醒,然而她的情郎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是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临睡前的臆想。
菱儿骑着马追上了她的马车,她的发辫又飞扬了起来。
徐复祯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
入夜之前,卫队抵达郊外的一座驿站。
徐复祯拉开帷幔要下车。
霍巡率先站在了马车边上,取下左手的手套,将左手伸出去接她。
徐复祯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微微粗砺的薄茧反而令人颇有安全感。
他手上微微用力,稳稳地将她接了下来。
“这是秭山县的驿站,今夜要委屈你住这了。”
徐复祯想说:跟你在一块儿就不委屈。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说太不矜持了,于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驿丞迎了上来。
“小姐,二楼的客房都收拾齐整了,请随我来。”驿丞毕恭毕敬地说。
他早得了信,今儿来的是京城里侯府的小姐,护送她的卫队更是公主府的人马。于是他一早候着了,生怕引起贵人不快,本就世道艰难,他谋这份工可不易。
徐复祯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霍巡。
他微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于是跟驿丞走进驿站,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驿站不大,一座二层小楼并数间平房。那墙体甚至都没有上漆,隐约可见朽坏的木头。不过里头倒是收拾得宽敞明亮,环境比侯府那间后罩房好多了。
那驿丞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生怕这娇滴滴的贵女有一丝不悦,好在她神色倒是如常,并不作挑剔。
徐复祯觉得,只要不是那间后罩房,多糟糕的环境她都住得了。
只是她有些疑惑,外面的兵士加上霍巡少说有十来人呢,这驿站住得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