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衿看得入神,手中竹帚啪嗒一声落地。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晚膳时辰将至,不如去灶间帮琴娘添柴。正欲转身,却被飞奔而来的言朔撞了个趔趄。
“崔大哥来了!”言朔气喘吁吁地喊道。
沈晏乔闻言立即起身往前院赶去。时亭遥皱眉问道:“崔大哥是何人?”
“是阿姐青梅竹马的好友。”言朔答得干脆。
时亭遥心头微动,待见到崔晋时却愣在原地。
前院里,崔晋正与望月玩得不亦乐乎。他抛着布球,望月欢快地追逐。一人一犬你来我往,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崔晋抛出布袋,望月腾空接住;转眼间又变成望月叼着布袋奔跑,崔晋在后面追赶拾球。
时亭遥和宋衿二人看得皆是目瞪口呆。
望月嗅到主人气息,立刻摇着尾巴凑上前。崔晋这才注意到众人,憨笑着跑到沈晏乔面前,“小沈,我爹让我送猪肉来。想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就去你家找你,可你家里没人,我就来书院了。猪肉我已经交给小言啦。”
沈晏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阿晋真聪明,替我谢谢崔大叔。”顿了顿又道,“下次便不要再去我家里,直来书院找我。”
宋衿暗自打量这个面容清秀却神情呆滞的青年,心中不免惋惜。
“天色已晚,不如留下用膳吧。”时亭遥轻声提议,他难得这般热络。
崔晋好奇地打量着他和宋衿,“小沈,他们是谁呀?我都没见过。”
沈晏乔挽起他的手臂往膳堂走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和你一样。”
幼时初到清河县,沈晏乔便与这呆子结下了缘。彼时她尚不知晓此人是个痴的,只当是哪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傻小子。
村子里的顽童们总爱欺他,无论是比他大的,还是比他小的,有一次她正撞见几个半大孩子将人堵在墙角,当即抡起路边的竹扫帚冲了过去。十岁的小姑娘打起架来又凶又野,硬是把一群男童揍得哭爹喊娘。
自此,清河县的孩子堆里传开了,村里那个新来的丫头片子凶得很,专护着那个痴儿。孩子们见了她都绕着走,沈晏乔倒乐得清静,横竖她本就不稀罕跟那些欺软怕硬的玩。
晚膳时分,琴娘特意给覃夫子另备了饭菜。沈宥青照例独自用膳,元澈也有属下伺候,这二人都不同他们一齐用饭。
待琴娘落座,众人方才动筷。
崔晋腮帮子鼓鼓地夸赞炖肉,惹得众人发笑,沈晏乔温声提醒他慢些。
宋衿与琴娘低声说笑,连与她们寡言的时亭遥都多说了几句。
就在这笑语喧阗之际,崔晋突然指着琴娘,“琴姨怎么哭了?”众人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沈晏乔一楞,刚要起身,宋衿已拿着绢帕凑近。这些日子与琴娘朝夕相处,宋衿早已将她视作亲人,眼中满是担忧,“琴姨可是身子不适?”
琴娘慌忙拭泪,叹气道:“人老了,见着这般热闹,倒想起从前。。。”
宋衿温言劝道:“琴娘且宽心,往后日日都会这般热闹的。”
话音刚落,沈晏乔已然低眉敛目,显然也被勾起了心事。
宋衿目光流转间,又瞥见时亭遥神色微黯,不由暗自诧异,风禾素来心思细腻,感物伤怀倒也寻常,可这个平日里洒脱的少年郎怎么也突然沉默起来?
眼见室内气氛渐渐沉郁,她眼波一转,朱唇轻启,“且听我说件趣事。”她突然撂下筷子,“前日贺家公子来送书,我头次见他,便问他是何人。他说姓贺,名聿,表字‘向烛’。
宋衿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我当场就乐了,我说像猪?阁下倒是形神兼备!旁边几个学童听了都笑作一团,只见那人的脸,黑得跟砚台似的。”
满座顿时哄堂大笑,连琴娘都破涕为笑。穿堂风过,将这一室欢语送出院墙,消散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