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轻哼了一声,起步走进了卧室,宝珍得空立马闪人。
而在泠乐的房间里,钟徊要讲故事哄睡,泠乐抱着新的布娃娃一定要坐着听,就是不肯躺下。
“这故事要躺着才能开始讲。”
“可是爸爸也坐着的呀。”
“行,那我们就一起躺下。”
他侧卧将她掩护在臂间,手放在那小背上轻轻地拍着,开始讲起了故事。
重来一梦
“晨时,我走的路是向海的,晌午我走到了森林,一片疏密不匀的森林,一块空旷的绿茵高地只生着一两棵树,而凹陷的坡谷是热闹的,陡直的松木林几乎见不得一点间隙,我想里面藏着深深浅浅的欢乐或者可以刺激人贪生的理论。
我倚着高地那两棵营养不太足的树,什么都没有想,只觉它们吸收走了我同样不足的养分,毫无所剩的空无使人莫名心生欢喜,我渴望着我整个身体都枯萎腐朽,融进土里。我日日这样想,但我不想你将其误解成厌世,你知道我不曾怨过任何一种存在,反是无比珍重地爱着他们,但爱是忧虑的,那使我日渐老去连同我曾蓬发的意志……”
“哗——”玉笙又翻过一页,抬手揉着颈部继续阅读。她已经看了几日,书中内容写的几乎都是主人公“我”每天都到不同的地方去寻死,最后又自我说服的心路历程。
但那并不全都压抑,有些甚至是喜悦生趣的。
钟徊这次回来,待了数日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无所管顾的日子里,他又回到了以前蓬勃年轻的模样,玉笙倒发觉是自己变老了,但她于这样的变化是满意的。年龄是生命在虚无的时间里存活过的痕迹,什么样的都好。
“你一定要自己划吗?”玉笙见他生疏地摇动船桨,有些不放心。
钟徊随手将外套扔在船头,信誓旦旦保证:“放心吧,我只是有些生疏,定然不会叫你掉到这湖中。”
她还提着心,可到底是上去了。船只慢慢远离岸边,湖畔杨柳依依,桃花探身映照湖水,从船上看去又是一番别样的景,重叠的群山与天空相接,恍若是墨笔勾勒在天空的青色里。
“怎么起兴要来这儿了?”
“春日很短,这时候自是要多出来看看。”他如此说,转而又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却像是阔别已久。玉笙不禁觉得好笑,别过头去垂眸掩笑。
“也没忙什么,只是和往常一样。”她回眸看了看他,又补充道,“你知道我并不回避交谈这件事。”
钟徊凝着神望她,眼底逐渐浮上笑意,没有铺垫着说:“与我去陵江吧。”
“……怎么突然要去那儿?”
“没有燕台,没有翼州府……我们再试一次。”
这回到她失了注意,其实她也不知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等到可以回燕台时,他们要如何相持余生。
“那并不容易……我想,没有第二种方式比现在更能让我们都心怀如初的喜悦与彼此相处下去。”
“可我们是夫妻,夫妻便是相扶相持的……我们会习惯彼此。”他说。
玉笙随即回:“我并不想要习惯……他们说,人总是要磨合才能长久的,大抵就是习惯,可那已经不是我们了,我不会觉得那是幸福,只是消磨。”
“……现在便不是消磨?”
“也许是,但起码我们没有消磨自己。”她点头对此肯定,停顿有时又道,“钟徊,我希望我们能一直有可牵念的存在。”
“你都没有尝试,如何确定那一定就是消磨?”
她望着他沉默良久——“我想,你许是会再次后悔。”这于她便是最深刻的消磨。
“……玉笙,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他诚恳地说道。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敲开他的话来瞧瞧真假,这人的行径委实要叫人觉得可疑,不然他怎么能连着三年都这般疏远她们?
见其迟疑不语,钟徊又保证道,“我知道此前是我的错,后悔也是真,但我见你时,便不曾觉得是后悔。”
玉笙暗自叹了口气,当真疑惑别人到底是怎么过下去的,为何到他们就这么难。
可她到底是答应了,也由不得展望以后的日子,或许他们真的会成为寻常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