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智儒反常地不言语,只见他脸绷得实紧,目光盯着那跟眼前摇晃的耳坠子,恍然发觉这耳坠委实漂亮,一颗粉红色的海螺珠镶一圈菱形碎钻,垂落到下颌处,耳垂上的钻石映光散射,波光粼粼,将人映得光彩灼目。
“先生。”
门前传进一声问候,他抬眼,恰是接过从那处投来的目光,神色仍是平淡,淡得有些冷。
玉笙将泠乐抱去,换了张手巾给她擦颈处的酒——“什么都你都好奇,嗯?”
泠乐抿着唇舔了舔,看见了钟徊,便跃跃欲试要过去,他在临着的沙发坐下,伸手来抱走了泠乐。
“钟先生近来很忙?”梁智儒还是那副懒散模样问道。
他说:“还好。”
玉笙将另一杯调好的酒给他递去,便又捣鼓一杯新的。
“你打算几时回翼州府?”她问。
“我可不是来陵江吃喝玩乐的,你这话问得我好像是多闲似的。”
“你若是不闲,这世上就没有闲人了。”
梁智儒正经着说,他来陵江是有事的。玉笙又问起费小姐来这里的原因,他便添油加醋地讲起燕台的事。
钟徊抿了一口酒,余光随时留意着。
圆满的人
钟徊的认知在某种时候是阔远的,那时他最单纯,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寻的只是一种感知,那或许是在傍晚远航时与人离别时刻的感伤与憧憬交织的奇妙碰撞。
大多时候,他却又是普遍的沉重,地位和金钱使得他越发谨慎,这时他不再是少年,只是老谋深算的商人,他深知保全体面与它们是分不开的。
但这不影响他时常想从这样的死局中逃脱。
他整个的便是矛盾本身。
“钟先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钟徊没有表态,目光还是友好的,他道:“王先生怕是看错了人,我在陵江并没有什么值得您来邀我的生意。”
“最值得的便是钟先生本身了。”王庆阳到底是没有点破他帮程温揽财的事,而程温的烂勾当可不见得少。
钟徊听到话看着似乎也是欣愉的,眉眼间笑意温润。
“枉您这么看得起我,但我确实进不了官邸,或许明后年便要离开陵江了。”
王庆阳眸光一顿,倒也不再说这件事了,聊起别的亦是热切。他们这类人最是懂煽风点火的,可惜钟徊是块生木头,点不起火来。
他说罢最后收尾的客气话,便上楼了。
太阳曝晒了数日,今天下起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窗玻璃打得啪啪响,外面的世界淋在雨幕里,像是起了雾。钟徊转望探了一眼,进到里面去。
彼时,灯下的牌桌还热着。邹太太连输了四回,便说要去看会儿戏换换手气,陈夫人随即就邀他上桌。
钟徊没有客气,便也替上了空缺。今日的戏是他请看的,但白太太有事没有来。
“钟先生可不能给玉笙让牌了,您这是第二次出这张牌了。”陈夫人调侃道。
“陈夫人说哪儿的话,我可没有让她。”
玉笙吃了牌,放一旁说:“这是哪门子的让牌?明明就是居心不良。”
陈夫人掩唇笑之,正看戏的邹太太转身过来,胳膊倚着靠背道:“我瞧得钟先生见的人不少呀,倒也不见您整日将忙字挂嘴边,男人啊,总是喜欢要作忙碌严肃的模样,是如此才显得正经吗?”
她这话引得一阵笑声连连。钟徊看着牌,也与她们同笑,说是:“大抵是这样的,像是太太夫人要作轻松模样,方可显出美好的一面来。”
玉笙心口轻微地跳了一下,似是陡然触冷,激得一身鸡皮疙瘩,她倾目看了看他,陈夫人在此时出牌,她才缓过劲来。
“钟先生看得还真细啊。”邹太太笑言,“话说来,您是有进官署的打算吗?”
钟徊含笑摇了摇头,道是:“进官署做什么,那多麻烦呀?我是什么都不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