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无官职,本不应在这里。但太子将人拉过来,对面大臣出于某些考虑,并未发难于江鹭的多事,而更关注于与太子一方的争吵。
张寂觉得这事有些古怪:怎么,小世子也关心谁做主考官?这和江鹭有何关系?或是……章淞的死,让小世子很关心?
江鹭垂着脸,似与张寂一般游离在外,却到底坐在此处,没有中途退席。
双方大臣吵得不可开交,脖子粗红。
在气氛僵凝,两边暴躁大臣几乎大打出手、一发不可收拾时,一道女声从屏风后悠然传来:“殿下、诸公,请喝茶消消气,再忙碌公务吧。”
一直盯着江鹭的张寂,发现垂着眼的小世子,在此时,睫毛轻轻地跳了一下,似乎想要抬头。
但江鹭没有抬头。
张寂心里叹气——姜循,又是姜循。
自然只能是姜循。
寻常女子没有资格来此,更没资格在此时插话。只有姜循敢在此时出现在东宫的议事厅中,只有姜循得到了太子的许可。
太子撑额偏头,看着姜循带侍女们从屏风后步出。
今日的姜循着黛蓝春衫,素白披帛。她没有私下的肆意时,垂眸敛目间,这身妆容让她显得端庄秀致,一派贤淑,当真是未来太子妃的典范。
炉上紫烟不紧不慢地飘,姜循望着太子和诸公:“今年开春,新茶刚来,我正好烧了些新瓷盏,请诸公试茶。”
时下世人附庸风雅,人人爱茶。
众大臣正说得口干舌燥,见她体贴,心中均感慰藉。
只宰相赵铭和目光锋锐,不苟言笑。侍女为他奉茶,他也没
()
有多给一眼。
江鹭同样没抬头,但他关注着此间所有动向。他发现前来奉茶的侍女,有一位侍女略僵硬,从一开始,就一个劲地往一个方向看。那个方向,是张寂所坐的位置。
暗流涌动间的微妙不必多说,茶盏在桌面不轻不重地磕一声,打破了这短暂静谧。姜循随声望去,见是那老臣赵铭和。
赵铭和向来不喜她:“朝臣议事,岂容你一介女流多舌?还不下去。”
老鳏夫。
姜循心里将他骂了一通,面上仍是淡而平和:“大臣议事,本当在朝堂之上。下了朝廷,却依然定不下章程,是否有些不妥?”
她话没有说得太尖锐。
同一时间,奉茶侍女中那位略僵硬的侍女,尽量自然地端茶,目光一遍遍看张寂。侍女要擦过江鹭身边时,忽然被什么一绊,手中所端杯盏快要摔出。
侍女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旁边突兀伸来一只骨节漂亮的手,稳住了盘中的杯盏,将那杯洒出一些的茶水接了过去。
侍女迷瞪看去,见是江小世子。
在一片臣子和姜循的争执间,小世子面容清润昳丽,朝闯祸的侍女轻轻“嘘”一声,眨一下眼,示意她不要自寻麻烦。
侍女被江鹭的容色惊艳,踟蹰半晌,想到姜娘子只说把这盏茶给张指挥使,应当是因这是第一杯新茶,而张指挥使是她师兄的缘故。但此时这盏茶洒了一些,江世子又接了过去,她就不用多事了吧?
侍女便冲世子抱歉一笑,去为下一位端茶。
而江鹭收了那副温润模样,垂着眼打开茶盖,检查这杯茶的异样。茶沫自然,水雾蒸腾,清液湛湛。奇怪,问题在哪里?
同时,他侧耳倾听姜循和人的论战。
姜循正立在一众男子中间,站姿娴静放松,眼角上挑的弧度却如薄刃般,刺向在场所有人:“我自然也不想插嘴。不过嘛,诸位大人已快吵到晌午了,纵是大人们废寝忘食,殿下下午却还有其他事务要忙。”
她言外之意,分明嘲笑他们多事且无能,平白耽误时间。
有大臣色变:“你!”
又一大臣说:“姜娘子牙尖嘴利,原来姜太傅就是这样教女的。”
姜循望去:“徐公原来不讲事实,只看纲常?”
她侃侃而谈,舌战群儒,不和大臣们讲什么道理,只用些俗话逼得人不好开口,面红耳赤。赵铭和碍着身份冷哼一声,却也有些大臣保持沉默,显然认同姜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