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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一个更好的故事（第2页）

“更好，就是她对我的安排。”

景云怔住了。

“我不愿意去那里，也不愿意离开家，我甚至后悔不应该觉得医院比家里好，哪怕家里总是灰蒙蒙、黑漆漆的，但也是我家。”

“我好像听见我爸在里屋叫我，又好像没有，哥哥姐姐都站在墙角，我跟着他们一起哭，那一次总算不是瞎哭了，我知道他们在哭什么，所以我扒在门框上死活不肯走，我妈就打了我一个耳光。”

“那不是她第一次打我，却是最狠的一次。我心里知道，她或许是真的为我好，那里比我家好，也比医院好，可是屋子太大、灯光太亮，我睁不开眼。”

他低下头轻声说：“你有没有直面过光，其实光越亮，越会觉得自己是暗的。”

那个新世界太明亮了，他身处其中犹如蝼蚁偷生，卑微而恐惧，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拥有公平，不再是觉得医院比家好的孩子，他没有资格去比较，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

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是默认被牺牲的那一个，比较是毫无意义的事。

因为他不配与他们比。

景云小心翼翼地问：“后来你爸爸的病好了吗？你妈妈接你回去了吗？”

阿开摇摇头，“我不知道。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我找机会溜走了，穿着我自己的衣服，拎着我自己的旧包。我一路问人，胡乱地坐车，司机看我小，就让我蹲在最后面，有人给我吃的，我也没想过安不安全，太饿了就吃，不太饿就忍着。最后下了车就是走，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好像有大半天，我终于看到了村里小学的旗杆。”

“我跑过那几亩地，草都已经枯了，一直划着我的裤腿，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破旧的木门虚掩着，他推门冲进去，才发现屋里黑漆漆的，比以前还要黑、还要冷，连灯都没了，更准确地说，是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不见了，除了院子里那张旧躺椅。

“大概是姐姐猜到我一定会跑回去，她在门背后偷偷给我留了一张纸——阿开，你要好好的。”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故事终了，他依旧是平静的，和开始时一样。他很认真地讲了一个故事，像念一段旁白那么沉稳，即便这是他自己的故事。

人永远比自己想象中脆弱，也比自己想象中坚强，绝望的痛哭与平静的叙述都是真实的存在。他痛哭过、脆弱过，最后才明白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情绪就成了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他终于学会了安静，因为他要好好的。

二十年了，他都好好地活着，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开心的生活。

或许是躺在旧躺椅上晒太阳，或许是第一次吃到有排骨的盒饭，又或许是穿过那片田埂，远远看见家里的炊烟、学校的旗杆。

“你妈妈打你的地方……”她伸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脸颊，“很疼吗？”

阿开攥住她的手，把她整个掌心都贴了上去，软软的温热让他觉得很舒服，他浅浅地扬起嘴角，一点也不坚强地说：“很疼。”

正午的气温回暖，他的脸颊却是冰冷的，他好像还留在那间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幽暗寒冷围绕着他，“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也不想要那些‘更好’。”他看着景云，眼眸像冰一样透亮，“我只是阿开，我和他们不一样。”

“对不起。”她低声说，“你不需要‘更好’，因为你是特别、特别的好。”

“而且……”她紧紧攥着双手，下定了决心，“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你。”

阳光下，她看起来亮闪闪的、很暖和的样子，阿开向前一倾，将自己完完全全搭在她身上，他那么高，却靠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有点任性还有点厚脸皮，可他真的暖和起来了，他提醒精打细算的景凿墙，“我是真的很穷哦。”

他低柔的声音就在她耳畔，连呼吸也是，小狐狸红着脸颊，“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好看，当然你是很好看，也不是因为你手艺好，虽然你手艺是很好，而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很穷很穷的你，和很穷很穷的我。

你觉得我特别好，我也觉得你特别好。

你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

哪怕有再多的“更好”，我也不想要。

像是有一颗冰凉的东西落进她的领口，她听见阿开说——

“我会让你的喜欢，变成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