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热闹的人突然安静,就代表她心冷成灰。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他看着她的眼睛,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自重逢以来,他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不敢。只要他不问,只要她不答,他就总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景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哀求,像寒冬中的人乞求温暖,像暗夜中的人乞求光明,但他求错了对象。
“你走的那天就该想到这个答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原来她也可以这样冷静,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越开一怔,是啊,他走的那天就该想到这个答案,不会有人原谅他的,尤其是她。
他是在凌晨四点离开的,冬日的夜晚格外得黑,好像根本等不到天亮。龙家窑安静极了,他一个人在后厅坐了许久,最后点上一炷香,针尖大小的火光在黑暗中像一只忽明忽灭的萤火虫。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姐姐给他抓过萤火虫,后来他去了C市就再没见到过,再后来他来到龙家窑,那年盛夏,他在后山又见到了萤火虫。
小小的明亮,就可以在黑暗中让人觉得一切还有希望。
他从后厅离开,穿过中厅时,抬头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天井,夜空中什么也没有,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步,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也知道,再往前走一步,一切就都不可能了。
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因为阿开有阿开的选择,越开有越开的立场。
“我想过不走的,也想过就做阿开……”他像是痛到了极致,白皙的脸庞除了伤处外,都是无力的灰败,就连双眼也失了神采,他怔怔地看着她,可乌黑的眼瞳中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你信吗?”
景云相信,再坏的人也会有一刻的良心发现,所以她相信越开曾有过动摇,但是没做到的事,就是没做到。
“与阿开有关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她残忍地打断他的话,两手交握,用指甲死死掐着虎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就像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阿开。”
绝望在瞬间降临。
病房静得像那个冬日的夜晚一样,死寂而没有生机。
不……冬日的夜晚也有美好的,越开记得有那么一天,夜色宁静,月光如霜,他和她坐在水碓一起吃跳跳糖,可乐味的糖粒在舌尖跳跃,他对她说——我等你回来。
就是从那天开始的,所有的事都变得不受控制,命运如洪流般卷走一切,带走了龙千峰,也带走了阿开。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那场洪流。
她看着越开,浅笑了一下,“因为阿开太孤单了。”她说着视线就模糊了,但脸上的笑容还在,“我不能忘记他,忘记他,他就真的不在了。”
与阿开的时光是一场梦,梦终究会醒,但梦可以不忘。
温热的眼泪淌过脸颊,她很少当着别人的面哭,却还是没忍住。模糊中,她看见越开的眼底也泛出盈盈的水光,他也很难过吗?是难过自己亲手扼杀了阿开,还是难过他再也做不成阿开了?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现在起她再也不会将他们弄混了,越开不配玷染属于阿开的美好,而阿开也不会再成为越开被攻击的软肋。
上一次是他不告而别,而这一次,她郑重告别。
“你有没有后悔过……”他喃喃地问了她一句,“如果当初没有喜欢阿开,现在就不会这样难过。”
她扬起嘴角,在哭又是在笑,那清澈闪亮的眼眸中,已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怎么会呢?阿开值得一切啊。”
人人都喜欢阿开,她也喜欢。
人人都恨越开,她也恨。
“那你恨我吧……”他开口,喑哑的嗓音与阿开完全不同,这样很好,让她分得更清了。他继续说:“你恨我多一些,就会怨自己少一些,这样……你会开心一点,阿开也会开心一点。”
开心的生活,是阿开最向往的事。
“好。”她毕恭毕敬地回答,“开总。”